记忆中在九三年之后,宝源才会出现夜总会。
而赖总目前的夜总会其实就是卡拉OK厅,只不过他找了几个陪酒的妹子做服务员,再学着电影里把招牌冠上夜总会几个字,这样看起来就显得时髦大气,又很吸引那些有钱的凯子。
卡拉OK起源很久了,但是从粤州沿海引入内地也不过几年时间,宝源大概只有三四家而已,其中最大的就数赖小兵的‘佳丽夜总会’。
大厅里摆着十几个高靠背沙发和条形茶几,全部面朝舞池,天棚上再挂几盏射灯和转球,舞池前方摆两台五十寸的背投电视,四只大音响挂墙角。
这就是夜总会的全貌。
大家虽然刚才喝了不少白酒,但还是有能力品鉴一下赖总新到的洋酒。
王大胆和张狂不怎么会唱歌,拿着话筒只有干嚎,黄轲倒是会唱,不过他不会上当,因为以这个年代的设备唱一首歌绝对会累得精疲力尽,还是让肺活量更强的女人唱好些。
于是几个男人就用风花雪月下酒,拿胭脂水粉聊天。
来的客人里偶尔有张狂和赖小兵的朋友,王大胆的熟人也不少,来来往往互相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黄轲没有朋友,即使有也不会来夜总会,玩这个要很多钱。
所以,曾经的同学向文秀很自觉,极少去招呼别的客人,尽量陪黄轲聊些她认为很开心的事,或者试图打听他的底细。
从她嘴里得知,像今天这样去陪酒吃饭赖总是不会给费用的,只有客人来到夜总会,负责的台子消费满了一百才有五块提成。
刚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黄轲差点跳起来,然后就感叹这个年代的台妹实在是不要太便宜。
想起前世那些夜总会里,随随便便一个公主哪天不挣几百上千?
当然他在前世混的夜总会档次太低,没有去过那些平凡人需要仰望的顶级场所,没听过真正离谱的价格。
好吧,他脑子里没这个概念。
“坐会儿我先走,明天还得去宣城报到呢。”
在向文秀的歌声中,黄轲看了下表上的指针,然后在王大胆耳边大声说道。
“好的,我们一块儿走。”
王大胆点点头说道。
点着烟,俩人碰了个杯,正喝的时候黄轲听到音响里响起一段十分熟悉的旋律。
‘你和我相约在午夜喧哗的大街,告诉我、这段感情今夜将会是终点……’
愣愣地看着电视屏幕上不断变色的字幕,他有点懵,难道这首歌已经这么火了吗?
关键是他看到音乐起头的时候,屏幕上打出的几个字……
《分飞》作词作曲:大黄蜂。
想像着刘小峰披头散发在台上放歌的模样,黄轲心中呵呵直乐,好在这首歌不会被人追索翻唱版权。
“赖总,你这张碟子在哪儿买的?”
“啥碟子?”
赖小兵奇怪的问。
黄轲想了想,顿时醒悟过来:“嗯……就是录像带。”
“哦,粤州啊。OK带只有沿海才有,这首歌在粤州很流行,你要不要,我这里还有两盒。”
“不用,只是问问。”
闲着的时候,黄轲会眯着眼睛回忆一些八九十年代发生的大事情,当时就想到了著名的‘万燕’事件。
这两个老板在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VCD后,由于对知识产权的不够重视,以至于被外国的电子企业摘了桃子,是华人在本世纪最痛心疾首的事情。
但影碟机推出的时间却是在九三年底,碟片更是拖到九四、五年才大量生产,以至于VCD要在九五年之后才开始普及。
目前的简易卡拉OK设备都采用录放机,最多再加个功放和调音台了不起,用的音源自然是可消音的录像带,当然没听说过什么影碟。
想到这些事情,黄轲就更没心思玩耍了。
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向文秀突然搂住他的胳膊不丢,只得哄半天,说下次一定点名要她服务。
跟张狂和赖小兵两人告饶之后,黄轲就和王大胆离开了佳丽。
没谁管酒驾,只要不出事,就算在交警的眼皮下开车都没关系,再说现在十一点过,大街上都没几个人。
王大胆把车开到一个夜啤酒摊位前停下。
“还要喝吗?”
“吃碗馄饨。”
“……”
黄轲微微一笑,终究还是要谈正事。
馄饨上来后只是象征性的夹了几个,然后就抽烟喝水说话。
“听老头子说,你渝州的同学要在开发区桥头建个锅罐厂?”
对嘛,这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谈话方式,开门见山多好。
“是啊,怎么了?”
“我有个熟人也想要的位置也在桥头,你看这事怎么搞?”
“他们知道有人要了,也要来争吗?”
“关键是现在才知道啊,而且他们的投资方案半年前就开始在做了,是以那块地为基础做的。”
“那他们当初干嘛去了,再说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当然,他们家是做农资生意的,还跟我家合伙做了一条运输线,我们两家打交道都有几十年了。听说对方是你的同学,就想让我帮忙,我也不好拒绝。”
“可以说说是谁要建厂吗?”
“嗯……姓冉。”
呵呵,原来如此!
姓冉,除了城东冉家还有谁?
尹桃也曾说起宝源圈子里的几家大户,其中就有实力不弱的冉家!
黄轲从王大胆的话里分析……
富城运输线当初是由冉、王、尹、张四家一起搞的,而后来富城张家要求重新划分份额,所以就由王家出面挤走了尹家。
但是王、冉、尹三家同是宝源本地的圈内人,本就应该抱成团,为什么王家要这么做呢?
何况王尹两家还是儿女亲家?
而且就算比例重新划分,王冉两家也有百分之二十五弱,难道两家给尹家再挤点股份出来不行吗,哪怕尹家少拿点都行啊?
所以这里面就可能有另外两个原因了。
王家很想跟冉家合伙筹建锅罐厂是其中一个,毕竟冉家本身在经营农资,锅罐销售渠道是现成的。
另外就是估计加猜测了,或许冉家跟尹家有了矛盾,把尹家挤掉是冉家的主意。
至于圈外的周忠孝和蔡贵胜不过跟在后面喝碗汤罢了。
这就是黄轲根据已知情况推测的。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你家在锅罐厂里没有股份吧?”
“没有,你晓得我家只做运输,别的不沾。”
“哦,那就好!那你给对方回话,很抱歉,因为渝州那边已经在规划行程,近日就会来宝源,而且我和人家的关系也不错,或许将来去渝州发展还得靠人家帮忙呢。”
“……”
王大胆沉默着,过了片刻才问道:“我的面子都不行?”
黄轲盯着王大胆说:“如果是你自己的事,肯定没话说,但实际上与你无关。而且这件事涉及到人家几十上百万的投资我不能开玩笑,再说万一我在里面有股份呢,你也要我放弃?”
王大胆把一支烟抽完,扔在地上用脚碾熄,站起身就说道:“行,那这事就不提了,咱回吧?”
“好,你自己走,我自行车还在店里,肚子有点胀走几步。另外你喝了酒的开车慢点,安全第一。”
黄轲扬扬手说道。
“OK。“
菲亚特一溜烟跑了。
清冷的大街上,孤单的人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黄轲慢悠悠来到建设中的工地前。
在起了三层框架的主体前溜达一圈,估算着最后完工的时间。
藤艺坊早已关了,黄轲不可能把表妹敲醒,姐姐的长安车也没见,想了想就朝电影院走去,准备叫个三轮车回去。
“黄轲!”
清脆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僵,慢慢回过头,然后呆呆的望着一脸惊喜的安慧。
她和另外三个女人走了过来,看样子刚刚结束了什么活动,一个个余兴未减。
三女好奇的看着一脸呆滞的黄轲,用手指捅捅安慧的腰杆。
“你……们好。”
黄轲回过神,把手小小扬起打了个招呼。
安慧此刻真是太迷人了,高挂的路灯把光线洒下来,给她脸上镀了一层薄薄的荧光,让原本就非常白皙的皮肤更加晶莹剔透、像精美的瓷器。
蛾眉飞扬,皓目如电,红唇微张,浅笑晏晏。
“你们先走吧,我和老同学说点事。”
安慧手忙脚乱地对几个姊妹一说,上前一把抓住黄轲,然后拖着他在取笑声中往反方向走去。
她身上有复杂的酒味,清新的奶油香味,还有淡淡的、要人命的……汗味。
不过很好闻!
胳膊感受着旖旎的弹性,心跳越来越烈,酒精的后劲让他扯掉伪装,饿狼一样的目光一刻都不离开安慧那精致的脸庞。
被她拖着走到人行道上稍微暗点的路口时,黄轲突然转身,一把搂住她就低下头,没等惊呼声响起就亲了上去。
这一吻就再无顾忌。
“赔我!”
“啥?”
“我浪费了这么多年时间,却没耍朋友,你得赔我。”
“嘿,你把我跟晏君拆散了都还没找你赔呢?”
“如果不是她,说不定是我。”
“啥意思?”
“你认为我很坏吗?”
“没有,因为我知道,即使没有那晚的事,我跟晏君也走不远,和她没感觉。”
“跟我有感觉?”
“有!”
“……”
他被吻上了。
阴暗的巷口,热吻中的两个年轻人没有顾忌。
黑暗就是未知,但也会让人大胆去探索。
偶尔路过的人一般不会去留意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自然就不会听到低沉的喘息和微弱的呻吟。
当三轮车那刺目的车灯射向角落的瞬间,没人听见发动机声音里还夹杂着尖叫与怒吼,直到不约而同的灵魂出窍。
爱令人眩晕、令人沉醉,也令人迷茫。
男人往往比女人清醒得快,多数时候还会充满懊悔的反思前一刻的所作所为。
黄轲还好,这种念头仅仅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就飞走了。
帮安慧整理好衣裙,搂着她离开因为路人随地小便而充满尿骚味的巷口,来到百货公司门前台阶上坐下来。
黄轲掏出烟点燃一根却被安慧抢过去,然后再点一根,默默地吐着烟圈。
“我好矛盾。”
“后悔了?”
“以为那一次与你错开之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而前天才刚刚答应一个人做他女朋友,今天就……”
“我同样背叛了心中的女人,但……似乎并不后悔。”
“有我漂亮吗?”
“不知道。”
“会不会给我打电话?”
“会。你会继续跟那个人耍朋友吗?”
“不知道。”
肩并肩互相依偎着,烟雾袅绕在俩人头顶,喃喃细语中时光飞逝,安慧的寻呼机震动了无数回,而黄轲的一次都没响。
她都没有看,给黄轲说永远不会忘记今晚这个很特别的生日。
或许对黄轲来说也同样特别,起码在离开宝源的路上,脑海里基本上都是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