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月末的时候,卓归尘才奉命去宣州一带查看灾情,并解决治水之问题,但是宣州的临城漠州因为洪水,大量难民涌入,导致了漠州****,各势力趁乱纷纷集结,已有不少难民起义,漠州已被难民控制,当地郡守呈上奏折,请求朝廷支援,此次****,若不及时安定,将近动摇国之根基。
圣大惊,即刻派遣睿王为治水大臣,前往宣州,并大开国库,确保难民安生,以平息民生之哀怨。
“好孩子,这一走,可不是三两天就可以回来的。”采贵妃摸着钟艾的手,眼神温柔,带着宠溺。
一旁的皇后娘娘看着眼前的两人,大红的朝服显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带着些暗讽意味,“采妹妹可真是位好姐姐,处处细心亲切。”
谁不知,坐在右位的钟雨雨贵妃才是真正的大姐?倒是一旁不怎么发言的和贵妃,淡淡开口,“清泉的性子,倒和当年的梅妃有些接近,本宫瞧了,也是喜欢得紧。”
这话一出,大家的面色都变了变,这梅妃,便是卓归尘的生母,性子清淡无争,却做了**争斗的牺牲品,红颜薄命。钟艾自是不清楚其中的细节,却还是温顺了眉眼,做全了礼数,才缓缓开口道,“**娘娘的宠爱青睐,真是让钟艾好生惶恐,钟艾何德何能,能得娘娘们如此抬爱?
采贵妃的眉眼暗了暗,不怎么说话的钟雨缓缓开口,声音带了些许的嗔怒,“这孩子,就是生分了些,性子寡淡,当年本宫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这副性子,如今嫁人了,瞧着性子是半分没改。”
皇后娘娘将视线从采贵妃身上挪开,对着钟艾道,“前些日子,你赈灾的那些法子,不知比朝廷那些臣子,高明多少倍,这次允许你和睿王一起去,也是皇上特批的呢。”皇后娘娘的声音夹杂着些微的高深莫测,长长的朝服遮住了双手,在人所看不到的地方,紧握成拳。
当年,争不过那个贱人,后来,比不过他的儿子,如今,便是她的儿媳,也遮住了自己的锋芒,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除了这个高贵孤独的地位,什么也没有留下,怎么能不恨?
“睿王夫妇伉俪情深,也是好事一桩。只是睿王这年纪着实不小了,皇上前些日子还提着要替睿王封个妃子,妹妹可要自己多多顾着,女人家到底是要持家,天下江山还得靠男人撑着。”钟雨接着皇后娘娘的话,妖娆的双眸微微勾起,勾起无限风情。
钟艾低眉顺眼,“钟艾受教了。”采贵妃在这个时候,握住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温柔亲切。心中的冷漠疏离都在这一刻和着温暖的笑意而烟消云散。
和贵妃小产刚愈,脸色并不是很好,但是言行举止之间都露出了极好的教养,正是这种知进识退的性子,让皇帝对她多少有几分眷念深情,她的拇指拿起了桌上的一串葡萄,微微扫视了周围,然后对着不远处的御书房,“睿王议事想来也到了时辰,姐姐们就不要再拖着清泉了,让小两口回家好好准备准备。”
采贵妃也点了点头,笑道,“毕竟,已是人妻。”便招来了太监和丫鬟,交代了几句,便让诗言和钟艾退走了。
和贵妃看着钟艾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说的莫过于此了。”
采贵妃看着钟艾隐约温柔的背影,眼里俱是笑意,那个孩子,终究长成了如此优秀的模样。脸色最为难看的,莫过于是皇后娘娘了,当年册封她母仪天下,全是仰仗着太后,这些年,无皇子所出已经让太后非常不满意,自己的家族也常年在流家的打压之下,事事不顺心,看钟艾又怎么会顺眼。
她微微挑了挑眉,眼里的愤恨即刻消失不见,嘴角的笑意却拉深拉大,隐约可以看见眼角的皱纹,“哀家身子有些不适,就先行离开了,诸位妹妹好生赏景吧。”
“恭送姐姐。”
就算你母仪天下,就算你外表光华,可是这个世间,内里外里的,又岂会全然顺着你的心意?
钟艾没有走多远,便看到了他的丈夫,俊逸出尘的身影,不苟言笑却风度翩翩的俊颜,突而满足了,想到了众妃子间的算计,想到了采贵妃的辛酸,这样的生活,大抵是很好的罢。可是,有朝一日,他的身边,会有一个同样完美高贵的女子,和他比肩而立,那个人,却并不是她。
也不会是她。
卓归尘自是不会知晓钟艾流转的心思,只是走到钟艾身边,温和了眉眼,柔软了语调,“我们回去吧。”
钟艾笑着点头,在这秋风和煦的日子里,绚烂了一方土地,“我们回家。”
我们,莫过于世间最柔软的词了,因为在一起,所以,是我们。
诗言的眼眶有些湿润,却不知道为何。面前的这一对,美人英雄,莫过于世间最为完美的结合了,可是在这个时代,身在这样的高位,对于他们而言,未必会是一件好事,正如,雨贵妃所说,王爷年纪不小了,若是娶了妃子,多半会有所顾虑,到了那时候,如今的温情脉脉去哪里追寻?如今的清泉又会何去何从?
外人再怎么焦虑担心,更改不了当事人的选择,更改变不了命运。
由于事态十分严重,卓归尘的离京便显得十分关键,幕僚,圣旨,银饷,每一样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钟艾知觉现在的光景,不是什么享受的时候,便只带着诗言玲珑出门,衣服首饰什么的,都只是按照最简单的来。
得知钟艾安排的卓归尘,当时只是定定的看着钟艾,一向清冷的眸子变得炙热起来,却很快就归于了平静,倒是让一旁的钟艾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诗画诗雅这几个丫头,听闻钟艾要出门不带自己,思绪可是格外复杂,诗雅比较稳重,倒也没有怎么明显的表现出来,诗画诗情简直就要翻天了,一方面对江南很是向往,一面又对即将面对的感到恐惧,所以,每每见到诗言玲珑都要大闹一场,就连沉着镇定的诗言脸色都黑了好几分。
到了真正要走的时候,这些情绪便更为复杂了些,多少有些不舍。府里的人都出来相送,自从钟艾嫁入睿王府一直很安静的如夫人,怀孕的雪夫人都面色复杂的站在一旁,对卓归尘和钟艾细心交代些什么。不细看,还真是家庭和睦的楷模。
深宇和蓝幕站在一侧,心里微微的盘算着,前些日子,就和城里的郡守交代了,希望这一去,顺利些才好。
国库银饷大多都已经被安排好了,所以卓归尘这一行,并没有太大的压力,但毕竟不是游山玩水,多少是有些赶的。
这一路下来,马车颠簸,离京城较近的几个州城,虽是不能和京城的盛世繁华相比,但也还算是富贵,百姓的日子倒也好过,大伙渐渐南下,每一去一处,都不曾逗留多久,但是当地的贵妇的盛情相邀还是让钟艾有些吃不消。
更为吃惊的是,钟艾竟然遇到了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赵芊芊,这个少女,依旧明媚灿烂,可爱夺目,亲切地喊着钟艾艾姐姐,然后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的望向一旁风姿卓然,不甚言笑的卓归尘。
钟艾讶异,不知芊芊怎会呆在舒城?
赵芊芊看了看周围,神秘的说道,艾姐姐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喔,这次我能出来,多亏了弦月姐姐,她说服了我爹让我出来历练,我才可以提前到舒城来等你们的。
钟艾心下了然,却在接下来的两天,一切如常,并接受了赵芊芊想要和他们一起上路的请求,钟艾无视卓归尘的眼神,眉目温柔,几乎可以滴得出水来,“芊芊,一起走吧,人总不能一辈子避开不是?”
一旁的卓归尘皱了皱眉,却未曾发话,只是转身问深宇,“一起都已经准备好了?”出了舒城,就离宣州越来越近,路上的流民也会越来越多,安全隐患也就越来越大。
深宇点点头,“一切已经就绪。”
卓归尘将目光挪向远处,人群中,便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和面孔,白衣飘飘,气质如莲。的确是见过的,百里太傅的女儿,百里弦月,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卓归尘心中既有计较,又有疑惑,他只觉得曾经,好像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女子,徐徐缓缓的靠近自己,然后嘴角是温婉的笑意,记忆似乎早已模糊,卓归尘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心中的困顿拉大,卓归尘甚是不喜如今之境地,和百里弦月淡淡点头之后,便将目光看向了钟艾,也许,记不清楚的曾经,并不是那么重要吧。
赵芊芊看到百里弦月很是兴奋,跑过去抓住了百里弦月的胳膊,声音甜腻,“月姐姐,我自作主张,你不会怪我吧?”赵芊芊的眸子晶亮,闪着俏皮和精灵。
百里弦月眉目清淡,她的眸光似云似雾,并不真切,身上少了几分俗事之味,多了几分仙家之气,美得并不真切,到让一旁的郡守臣子看的近乎痴迷。她莞尔,如雪山上绽放的雪莲,孤高而绝美,她缓缓摇头,眼里满是宠溺,“芊芊喜欢就好。”声音如春风佛面,让人回味。
钟艾此时,粉色的衣裙温柔雅致,不突兀,不张扬,她微笑,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柔和笑意,“百里小姐,幸会。”
百里弦月淡淡点头,若是深看,便可看到,云一样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心里是无限的裂痕,因为,如何感知不到,那两人的天作之合?
百里身后的两位丫鬟,画眉绿姬,也是俊俏的人,她们熟稔的站到了赵芊芊的随从一边,乖巧顺从,诗言看着这一切,心中已有计较,在她回头的时候,蓦地注意到玲珑的眼神,心中顿时升起了寒意,玲珑……这样的眼神,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再转首,看到钟艾淡然从容的笑意,和卓归尘的镇定卓然,突然,就心安了。
面前的这两人,一个温柔,一个冷漠,一个通透,一个睿智,真是美人英雄,羡煞旁人。
舒城的郡守在一旁憨憨的笑道,“王爷夫人首次出访舒城,微臣未能好好招待,实在是微臣的疏职。”
卓归尘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笑意,俊颜冷漠,高傲如神诋,他的声线清冷漠然,瞬间将那人打入了地狱,“王大人,若是有此忠心,大可以想想如何救济灾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落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王大人的面色十分复杂,几近扭曲,钟艾的眼睛透过卓归尘才缓缓向前,面上是和煦的笑意,她拉着王夫人的手,亲切的笑道,“这些日子,真是叨扰大家了,可正如王爷所说,如今国家大难,百姓受灾,我们又岂能安然享受?王爷也是心急了些,俗语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女眷,虽是不能像男儿一样上战场,卫家国,但是,我们可以做好应作的,能做的,这可是大功一件呐。”
被钟艾这样一说,王大人的面色的确好了不少,倒是王夫人的面上有些激动,钟艾曾经和她详细的说了捐献的事宜,并交代她负责这舒城里的捐献事项,正如钟艾刚刚所讲,正可是大功一件,既博得了名声,又坐稳了地位,何乐不为?
钟艾环顾了周围,加大了音量,“我们此行,就是希望可以帮助那些受灾的百姓,帮助他们重建家园,这缺不了大家的帮助,希望舒城的百姓们可以尽一份心,出一份力。”
百里弦月冷眼看着人群中的响应,漠然看着那个女子的声声带动,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弧度。爹,女儿要怎样做,才能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围观的人群,都十分激动,他们终于看到了这位被京城人人称道的清泉夫人的本色,不骄不躁,不喜不怒,永远安宁平和,永远善良隽永。
不知是谁,开的头,“只要夫人在,我们舒城百姓一定会帮忙的。”
又有人点头道,“我们会支持夫人的,我们相信夫人。”
“有夫人在,我们安心了,宣州的百姓也会好起来的。”
钟艾的脸上俱是笑意,她转身对着那些善良的布衣平民,温柔开口,“国是大家的国,家是大家的家,拜托各位了。”
王夫人转首,对钟艾点头,钟艾才缓缓行至马车前,步履从容优雅,“归尘。”她唤,然后他不喜言笑的容颜划过一缕温柔,深刻明晰,这个女子带给他的震撼永远也数不清,不论是动员鼓舞,还是微笑相携,她能做到的远远比他能想到的多。
这样的笑,这样的宠溺,羡煞了旁人,就连单纯如赵芊芊都隐约有了丝嫉妒,因为,他对他是如此的不一样。
诗言的嘴角划过一缕笑意,每至一处地方,钟艾都会想方设法的动员当地的百姓,捐献物资或者财务,以便更好的救灾,每一次的效果,都出乎人的预料。
只因为,她站在那里,那样单薄瘦削的身躯,那样温柔而雅的声音,对着所有的人说,“我相信你们,拜托各位了。”
还有什么能激起民众的激情,还有什么比人心更为宝贵?如果的如果,这个女子,所至的高处便远远不止这里了。
诗言将目光挪到美丽安静的百里弦月的身上,顿时觉得,就算她有着令人窒息的美丽容貌,出尘清高的气质,也远远不及钟艾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兴许是自己偏心吧,隐约看到了白衣身后黑色的灵魂,许是肮脏,许是残忍,绝绝不是真正宁静之人应有的心态。
马车终于上路,伴随着王大人的舒心,伴随着百姓们的祝福,在声声‘夫人安康’‘王爷珍重’的呐喊声里,终于渐渐接近了这些被灾难伤害的百姓流民。
画眉甚是不屑的挑了挑眉,“那个钟艾,神气些什么,说的好听些,是圣上亲封的清泉夫人,说的不好听,也就是个妾,若是王爷娶了正妃,看她到哪里去出风头。”
绿姬有些担忧的望了望自家小姐,嗔怒道,“就你多嘴,光说能办成事吗?”绿姬对着百里弦月淡然的容颜,微微开口,“小姐,今日钟艾之表现,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心机城府,小姐可定要当心。”
百里弦月这才缓缓睁开双眸,带着些朦胧隐约的迷惑,她白衣飘飘,十指葱白如玉,她扶上额头,声音有些暗哑,让人心醉,“走一步,便看一步吧。毕竟,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当初,又岂会有今日之算计愁绪?人生这盘棋,谁都没有回头路可走。
感知到了小姐沉重的哀伤,就连画眉都不再多言,一路无话。
路上兴奋矛盾的,以赵芊芊为最,她喜欢他,因为他顶天立地,因为他倾城绝代,俊朗非凡,她想要嫁给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所以,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今天,赵芊芊,那么清楚明朗的看到了自己和卓归尘之间的差距,他不会接受她的,不管她的一颗心是怎样纯净充盈。或者说,只有钟艾,才有走近他的资格。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愿意。
若是自己,他定是不愿意的。生平第一次,赵芊芊觉得不快乐,觉得难受,觉得……心痛。
她也许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却清楚的知道,她是喜欢他的。
这个单纯的姑娘,会拥有怎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