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在房里听到玲珑声音,自然也跟着走出来。
红狐黑狐本来惊于刚才打中红狐之人武功高强,心中已经有所忌惮,现在看到两个人下来,便有点紧张,脸上全不似刚才猫玩耗子似的轻松,都紧张戒备。
红狐笑道:“姑娘年纪轻轻,还是不要做人姑奶奶的好,何必趟这趟浑水呢,快回去休息吧。”红狐本来长得极美,但笑得有点阴阳怪调的。
玲珑走向前,把风六娘拉到身后,满是不客气道:“这掌柜的今晚请我吃饭了,姑奶奶就是要帮她,你能怎样?”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红狐呵道。红狐一剑刺来,玲珑委身躲避。红狐见玲珑只是躲避,连兵器也没现出来,一方面心中恼怒以为她看不起自己,一方面又骇于她既然轻功如此了得,武艺自然是不弱的。
两相作用,红狐出手越发毒辣。
红狐不知道的是,玲珑擅长的是轻功暗器以及防身之术,她有心躲避并非看轻对手,只是这样她更自在,若让她短兵相接,只怕她还心中有所顾忌。
黑狐见玲珑轻功了得,在大堂各个角落飘动,任凭红狐的剑怎么快怎么狠,总是被玲珑以极为刁钻的角度躲过。
黑狐见势,拉动手腕绑臂处的机关线,四枚暗钉送入手掌,他抬起手,用力一甩,四枚暗钉如闪电般射出,劲道十足,眼看就要打中玲珑。
可玲珑一身轻功十分了得,兼心思玲珑,在对付红狐的同时还能分心关注周遭环境,黑狐暗钉出手时,玲珑已经感知到,此时顺势一躲,只见暗钉齐刷刷打在红狐剑身上。
“啷啷啷”几声,软剑颤动。
玲珑虽然躲过,但刚才情况危急,她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此时她大声说:“师兄,别看戏了,快帮我解决掉这两个人。”她此时还背身和双狐周旋。
云熙刚一直在楼梯上看着玲珑与二人打斗,他一方面是知道玲珑轻功出神入化无人能伤,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自己这个师妹功夫有无长进。故刚才一直没有出手。
此时闻言,云熙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云熙飞身而下,也并未用武器,但也不躲避,“嗖”地抽出他的软剑。
这却是两把软剑的对抗。几招过后红狐力有不逮,被云熙逼到死角,黑狐见状,也不与玲珑纠缠,朝云熙冲来。
黑狐刚在地上捡起风六娘掉落的短刀,此时短刀在手,朝云熙后背刺去。
云熙本来耳力极佳,这动静自然不在话下,但听到玲珑大喊:“师兄小心!”语音刚落,云熙已经一脚朝后踢去,黑狐朝后躲避,他往后的同时,顺势一脚踢起身边的火盆。
那火盆飞来,登时火盆里木炭上的白屑被吹走,露出红光,朝云熙砸来。
云熙一边和红狐过招,眼见那碳火星子已经蹦出来,云熙另一只手反手一扬火盆被打到旁边。
玲珑不是只会轻功躲闪,必要时候她也会进攻,此时她袖中藏的短剑已经出鞘,刺向黑狐。
黑狐一挡,短剑稍偏,但还是刺到黑狐的手臂。
而玲珑又一脚踢到黑狐膝盖窝,黑狐不自觉地跪地,但黑狐毕竟是纵横西域十多年的机关高手,便是在跪地的一瞬,他还是找准时机,向玲珑发射出几枚暗器。
“叮叮叮”几枚暗器被打落在地,玲珑于这方面也是高手。黑狐大笑:“小丫头不错,身法可以!”
而刚刚被云熙打翻的火盆,恰恰打到一个案上,火遇案上放的布便燃烧起来,两边打斗不休,火越来越大。
此时云熙已经大占上风,“嚯”的一下剑架在了红狐脖上,云熙一手抓住红狐的两只手。风六娘刚一直躲在角落观战,见状跑向云熙,把手上的缚手解下来绑住红狐的手。
云熙冲黑狐道:“想让她活命就停下来。”
黑狐停下,此时两边的火已经烧大了,众人都明显感觉这屋子变得热了。
“救火么?”玲珑问。
“来不及了!水都结了冰!”风六娘急道,又冲黑狐道:“你和她站在这!”和玲珑大喊:“把他们绑起来!”
云熙玲珑虽然不知道风六娘要做什么,但都依言。
黑狐红狐已经被绑住,背靠背坐在地上,风六娘举起刀,作势要砍下,但迟迟不动,眼见火越少越大,她放下刀,道:“就让火烧死他们吧!我们快走!”
玲珑站着,怔怔盯着两人,拳头紧握,云熙看她似乎要动手杀人的架势,道:“快走吧,他们不过是爪牙,烧死罢了。”
玲珑点头,但此时他们也不容易出去了。火连窗户棱子都燃了起来,到处都是火舌,空气中都是呛人的浓烟。
风六娘从楼梯背后拿起一根木棍,往门处用力推,整扇门本来已经烧了起来,十分脆弱,此刻一推自然倒了。
三人点头,依次朝门口冲出去。
背后传来沙漠双狐最后的对话。
红狐道:“黑郎,没想到我们要死在这里了,你乐意和我死在一起么?”
黑狐道:“和你在一起自然是死也愿意,只是……”
门梁掉了下来,“哐”的一声大响,只是三人都没听到黑狐的最后一句话:“只是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终于闻到新鲜的空气了,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三个人从高温的屋子里出来,顿时浑身都散发着热气。
玲珑弯腰弓背手撑着膝盖,大声咳嗽几声,似乎是想把刚才吸入的浊气咳嗽出去。
风六娘本来后背大腿都被暗钉打中受了伤,刚才在屋里太紧张了,没有感觉到疼痛,此时一出来精神放松,她登时疼得瘫坐下来。
只有云熙,很快恢复了呼吸,静静看着那个正在燃烧的屋子。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飘来,而这火芒似乎是对这个白茫茫世界的抗议,格外耀眼。
“哎!”突然风六娘拍了一下腿,站起来。
“怎么了?”玲珑道。
“客栈里那两人还没出来。”风六娘道。
“不要担心,只怕他们已经逃跑了。”云熙平静道,一只手背在后面,云熙思考的时候习惯一只手背在身后,大拇指与其他四指轻轻触碰。
“此话怎讲?”风六娘不解道。
“他二人的马早已不见了,匈奴人的马一向训练有素,不会离主人太远,既然马走了,人自然也走了。”云熙缓缓道,拇指刚好点到了食指。
说罢,云熙吹起一声哨响,“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却是云熙玲珑的两匹马跑来。
风六娘点头放心。
玲珑问:“接下来怎么办?就任由这火这么烧么?”
风六娘耸肩道:“没办法,救不了。还好我这客栈在村子最尾巴上,离其他人家远,不然烧到其他人家就不好了。”
“我们等烧完了再走吧,若是有风只怕会吹到其他人家。”云熙道。风六娘玲珑都点头。
深夜,漠北的旷野里,只这么一个小小村庄,这小小村庄都熄了灯,只一家客栈在燃烧,燃烧的客栈前站着三个沉默的人。
雪静静下,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具是感觉到透心的冷意,而面前最后一点火光熄灭,终于烧干净了。这世界复归白茫茫大地。
这夜还很长,玲珑问道:“六娘,此刻我们得找个地方歇脚熬过这一夜。”
风六娘道:“你们跟我来吧,此刻村子里的人都睡了,只怕不好打扰,我们去村里的祭祀处落脚吧。”
云熙玲珑人生地不熟,自然是跟着风六娘走,此时雪已经有了三四寸厚,洁白的雪映出淡淡的光,就算没有火把三人也能看清路。
三人踏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走到一个小木屋前。本来云熙玲珑以为祭祀处应该颇大,没想到竟然只是一间小小木屋,推开门,除了门口一点雪映出的白光,里面黑乎乎一片。
风六娘到底在这里待了许久,抹黑找到了木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了点火。
三人围着火堆坐下。这是一间颇小的小屋,只一间屋子,中间放着石堆,石堆中最上面的一颗石头上系着四根彩旗,另一端系在屋里四个角的横梁上。
云熙问道:“六娘,你和这沙漠双狐有何过节?”
风六娘看着火光,呆呆道:“不止是过节,更是血海深仇,不对,不是和他们,是和他们背后指使的人。”
沙漠双狐在西域十多年,人人都知道他们接的赏金活,他们手下人命后背都是有人雇凶。
风六娘接着道:“十年前,有一次我回娘家看望爹娘。走了一月余,谁知回到夫家后,夫家竟然都中毒死了。我心中大骇,十分害怕。”
说到这里她眼中含泪,轻轻抽泣一下后,道:“我又赶紧回娘家,谁知回娘家之后,娘家的人竟然都中毒了。父亲见我回家立马把我藏进密室,告诉我只怕下毒的人还在,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还有一个人没中毒。”
后来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风六娘抬起头,语言中竟然是无限的悲凉,道:“父亲让我在密室中躲避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从密室中出来,娘家的人也……都不在了。”
只有木头燃烧细微的开裂声,半晌,玲珑问道:“是谁干的?”
风六娘似乎中痛苦的回忆中醒来,道:“下毒之人就是沙漠双狐,只是指使他们的却不知何人。我娘家和夫家都是行商人家,生意上可能有些仇敌,只是不知谁人下手这么狠。”
风六娘道:“我虽然有心报仇,奈何敌暗我明,我也极害怕被发现灭口,便逃走,逃得远远的。”
风六娘叹息道:“我虽然自幼习武,但武堂里的师兄们均看我小让着我,其实我从未真的和人打架,更遑论杀人了。没想到竟然遭遇这灭门之祸。”
“那你刚刚……”玲珑想问她既然选择逃走,刚才为何暴露。
“十年逃避,十年失意,我本来以为我就要在这漠北过一辈子了,不曾想见到昔日仇人,心中怒火升起,只想奋力一搏,不想苟活于世。”风六娘平静说出这话,但背后却是满满凄凉。
风六娘郑重起身,朝云熙玲珑行礼道:“我自己武功不济,还连累二位了,二位的大恩,以后若有需要的万死不辞。”
云熙玲珑起身扶起她,云熙道:“六娘不必如此,但不知你以后做何打算?”
风六娘道:“回敦煌,十年没有回去了,想回去祭奠他们。”
这漠北旷野中大雪纷飞,天地尽渺茫,人生如微末,又有谁能识得这夜色中的失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