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孤行看着高大僧人离去的地方,却是沉默良久。他在僧人的身上明显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这股气息陪伴了而自己十多年。而大雁塔的小和尚身上同样也有着这种气息。仿佛只要是跟玄藏有牵连的人,身上都被种下了佛种。
弈孤行抬头望天,仿佛看到那遥远的天上似乎洒下了无数暗红色的香火之线,这些线连接着地上的这些信佛之人,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顺着这些香火之线传达到天上的某处,天空中似乎有一张大网,遮天蔽日,疏而不漏。
相貌年轻的国师也抬头往天上看着,他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旭日初升,却在天空中有一团红色晨星闪着妖艳的光芒,一条白色的光晕从太阳上贯穿而过。荧惑守心,白虹贯日,如此异兆,乱象已成。
如今的圣唐从表面上看来,它无比强大,其实早就内忧外患,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兵甲霸道的西秦,疆土辽阔的东汉,猛将如云的北魏,丰庶富足的南宋,他们都将目光牢牢地盯着圣唐境内的那座千万修行之人向往的圣地,登仙楼。
而圣唐境内对登仙楼的明争暗斗又何曾消停过。皇权为了压制四大家族,花费巨量的人力物力建成了集贤殿。集贤殿中分为,前殿,书院,后山。前殿是集贤殿处理和外界交际的一切俗务问题;书院则收藏汇集了全天下最丰富的修行藏书;平常不在世间行走的超凡,却是大部分都在集贤殿的后山之中修炼,更有一些还兼任着书院的教学之职。
但是哪怕是聚集了如此多的超凡修士,前的四大家族眼还是如一座巨大的冰山,横亘在那里,你不知道它有多高,更惘论它的深浅。
四年一届,每一届四大家族都会各出一人,参加由四大家族与皇室共同举办的登仙大祭。而这个大祭其实就是四大家族向世人展示年轻一代修行境界的平台,全天下不到三十之龄的人,都有资格参加。
而这登仙大祭的前三却一直是由四大家族的人把持着,很少有外人能够闯入决赛。近百年来,唯二的两个人,却是那上代国师玄藏大法师,和这代国师古知机。
弈孤行倒是先收回目光,他观察着眼前的古知机,对这个从未有见过的师兄充满了好奇。当年相传他是叛出了师门,不过老头子却常常提起他。更是每次不管所行何事,成功或者失败,总会被拿来和这位天纵奇才比较。
古知机看了眼弈孤行,却是往两个姑娘问道:“道圣传书想让你们入集贤殿学习,今天就随我过去吧。”
两个姑娘却显得有些拘谨,只是轻声的答应着,眼神却一个劲的往马车上看着。
弈孤行看向师兄,古知机却是微微一笑,走过去撩开了车帘。
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却是端着一副大人的姿态。她大家闺秀似的坐在那儿,只是睁着她乌溜溜的黑眼珠子,似乎是在上下打量着弈孤行和上官姐妹。
古知机道明原委,这小姑娘原来是古知机的女儿。
弈孤行心道,难怪觉得她那平静冷淡的样子真是和师兄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小姑娘名叫古香君,听到父亲的说话,却是微微往弈孤行几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整座集贤殿傍山而建,殿门座落在山脚,由四根参天巨柱搭成。进了院门是一条很长的登山石阶,从院门走到集贤殿的正殿却是要走上千来步台阶。这条石阶还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叫问心阶。寓意就是,若要进殿学习,问师长、问先贤、问藏书之前,先要问问自己。只有弄明白你的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之后,才能学而后知不足,知而后以致用。
集贤殿书院里面最多的就是书,在这里你只有两种身份,读书的学生,和教书的人。
不管你在外面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权力,但是在这里,他们却只会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集贤殿的学生。
将两姐妹安顿好之后,弈孤行被师兄叫到了一间房屋之内。只见房内只是简单的摆放着一条书桌,一张木床,一只凳子。但是却在整个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这些书籍大部分却都不是与修行有关的书,弈孤行甚至看到很多故事书和人物传记类的书籍,师兄的小女儿靠坐在窗槛上看着书,银色的月光被她批在身上,看起来有一种安静的舒适感。
古知机让弈孤行在床边坐下了,问道:“师傅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老样子吧,你也知道的,可能我们都老了死去,他还是那个老样子。”弈孤行却是想起了师妹,转开话题道:“师兄,当时候你是怎么会想到叛出师门的。”
古知机看着弈孤行,眼神中表露出惊讶的样子:“师傅没告诉你吗?在我们这一派其实千年来就有这样一个传统,一满十六岁,就要出山游历啊。”
弈孤行略微一想,好像自己也是刚十六岁的样子············
古知机面容微凝:“当年我下山的时候,那时候你还是师傅捡回来的婴儿,如今十六年过去了,你的身世我也有所了解。这次来长安,你有何打算。”
自己却也是被师傅赶出来的,却是犹豫要不要和师兄细说:“这番出行,其实只是为了验证心中所学。至于弈家,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的。”弈孤行看了一眼在殿中到处走动的阿黄,它初到这个地方,一屋子的书墨的清香味道,却是让它十分的兴奋:“我想进入集贤殿学习一番,师兄能安排一下吗。”
古知机微微一笑:“这儿确实有着很多在山中不能学到的东西,甚至在后山之中归隐着的一些先辈大贤,你如果能得到他们的随手指点的话,相信会对你大有裨益。”
弈孤行谢过师兄,却是八卦起来:“还没有见过嫂子呢,我这嫂子想必是个温柔贤淑的大美人吧,快让我去见上一见。”
却看见古知机的脸上似乎有怅然有回想,只见他悠悠的道:“你的嫂子,在生下香君之后,不久就去了。”
弈孤行看着古知机那张平常并不显山露水的脸,多年的仕途让他不习惯把表情显露脸上,但是那双幽深的眼睛中,深藏的那种一往情深和黯然神伤却是让弈孤行心中也跟着沉重了许多。想来小香君刚出生就失去了母爱,而父亲操持政务却也会不经意冷落了她,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许就形成了她那沉默安静的性子吧。因为她自小就明白了,哭没用,想念也没用,她需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见弈孤行使了个颜色,阿黄却是仿佛瞬间听懂了一般,却是跑到小香君身前,对着她的短靴蹭来蹭去。本来小香君还是如个小大人一般在那里翻读书籍,却到底还是孩童心性,阿黄又颇通人性,不久一人一狗就玩到了一块去了。
古知机却是往弈孤行投去感激的眼神,自己在孩子的眼中,也许是一个可以敬仰的父亲,但却从不是一个可以一同玩耍的陪伴。
弈孤行和小香君道别之后,却是留下阿黄在那儿,独自出了古知机的房间。
师兄给自己安排的宿舍却正好和上官姐妹在一个院子,月色正圆,秋风和煦,却正是一个发梦的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