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的目光放在陈馨瑜的身上，愧疚道：“小鱼儿，你来自云北郡，当年我云游到云北郡之时，探查到你身上有灵根，我便迷晕了你的奶娘，把你抱走了。”
陈馨瑜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拽了一下，泪汪汪的眼睛死死盯着莫高明，这个慈父形象的老人，那伟岸的形象在她心中轰然崩塌。
那个面对飞鹤门逼迫依然能够挺直脊梁的掌门，那个时常带着自己这几个师兄弟外出惩奸除恶的师傅，竟然有这么不堪的一段历史！
“我恨你！”
陈馨瑜六神无主，眼泪不停的从眼眶滑落，伤心欲绝的留下这句话，哭着跑出了屋子。
看着那道跑出屋子的人影，莫高明叹息道：“罪孽啊！”
“宏宇！”
结巴的胖子听到这喊声，一身肥肉都轻轻的颤抖了一下，紧张得像是即将被绞死的犯人。
莫高明慈祥的笑了起来，“别紧张。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从碧霞山的狼窝捡回来的，我遇到你时，你襁褓之上绣了个‘王’字，我给你起名宏宇。当时检测到你有灵根，便把你带回了无极派。”
“师傅！呜呜……”
胖子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了，他哭泣着，也不结巴了。
“咱们无极派的小开心果呀，你是我在落羽王国的皇城根捡到的，你也许是某位公主，你的身份，我曾暗地里查过，但我没有查出来什么。”
林萧然已经泣不成声，瘦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莫高明的目光放在了黄守旧的身上，他的目光，充满了愧疚，欲言又止。
“师傅，说吧，我又是怎么加入无极派的？”
黄守旧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在无极派排行老三，莫高明却最后一个和自己说身世，让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守旧，多好的孩子呀，你的天赋很好，做事情也很冷静，是根修仙的好苗子，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无极派崛起的希望！”
莫高明轻叹了一声，又说道：“可我答应过你娘，不告诉你身世，不让你踏入修行之路。”
他自嘲的笑了笑，“像我这样为了无极派的崛起，什么事情都得出来的人，又怎么能放过你这么好的苗子？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传了你功法，让你踏上了修行路了啊。”
黄守旧认真听着，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字。
“我遇到你之时，你娘亲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即使是这样，我也无法靠近她，她身上的气势就跟山岳一样，靠近她身前十丈，都让我喘息不过来！”
莫高明脸上有缅怀，有忌惮，也有向往。
他继续说道：“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弥留之际的气势都差点把我压死，那种慑人的气势即使是面对筑基修士的时候我也不曾遭遇过。
她把你交给我之后，她的身体好似陶瓷一般碎裂，最后化作了尘埃，被风吹走。
她的修为，至少应该是金丹境界，甚至更高。她应该是遭遇了比她更强大的，让她都感到绝望的敌人，所以嘱托我不要告诉你这些事情，就想让你和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的活着。”
黄守旧的心里掀起了滔天骇浪，焦急问道：“她叫什么？你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
莫高明没有回答，说出了所有人身世之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叫什么！回答我啊！”
黄守旧心里的情绪再压制不住，冲着莫高明大吼起来。
“他死了！”
旁边，沈浪平静说道。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莫高明是个恶人，从他接手无极派掌门之时，他的执念便驱使着他行恶。
但他又是个好人，至少他拐来的孩子，是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着。
这是个很复杂的人。
黄守旧渐渐压制了自己的情绪。
林萧然和王宏宇两人嚎啕大哭，莫高明于他们有再生之恩，人死债消，无论他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都是他们的师傅。
陈馨瑜听着屋子里的大哭声，眼睛红红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个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师傅去了，我得为他守孝。”
黄守旧的声音，让屋子里的哭声小了一些。
林萧然伤心的从抽泣着，“我要送师傅最后一程。”
王宏宇抹了一把眼泪，一脸坚定的说道：“守……守孝！”
黄守旧又把目光移到了沈浪和陈馨瑜的身上。
如果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世，他一定会要求两人一起守孝，这是对逝者最起码的尊敬。
但现在又怎么让他们替莫高明守孝？
给自己的仇人披麻戴孝？
他开不了口，在等沈浪和陈馨瑜表态。
沈浪看了一眼莫高明的尸体，转身走出了屋子，走到门口，他微微一顿，平静说道：“送他上山的时候，我再回来。”
陈馨瑜跪在地上，冲莫高明的尸体磕了个头，没说话。
起身，她追上了沈浪。
黄守旧看着大门方向，轻叹了一声，对王宏宇说道：“去山下请道士，为师傅超度。”
王宏宇站起身，朝着山下走去。
等到他走后，林萧然弱弱说道：“三师兄，我们是修行之人。”
黄守旧看了一眼林萧然，“我知道。”
……
无极派，一座占地十亩的小门派，靠着周边的三十多亩良田，维持温饱之余，粮食还有剩余。
在无极派的背后，是一片断崖，断崖下，是一个三百平大小的岩洞，里面堆着无极派的粮食。
岩洞往下，云雾缭绕，有雄鹰在云雾之中盘旋，偶尔飞跃雾层，爪子上还带着猎物。
天气好的时候，云雾不会弥漫，能让人看到山脚的风景，那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王宏宇便是去那小村庄请法师来为莫高明超度。
沈浪坐在断崖延伸出去的岩边，盯着一只雄鹰怔怔出神。
陈馨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坐到他的身边，红红的眼睛里，水雾弥漫。
山顶微风徐徐，五月天里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不自觉的打盹。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这样的美景。”
陈馨瑜怅然若失，得知身世，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要说心里怨莫高明，那是肯定的，是她把自己从父母的手中抢走。
可要说道恨，终究是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师傅，朝夕相处，哪能真正恨得出来？
更多的，只是知道自己身世的无助罢了。
“大师兄，你……你要离开无极派，去寻自己的父母吗？”
陈馨瑜微微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个头上包着白布，面容还算英俊的青年。
沈浪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呢？”
陈馨瑜唏嘘道：“离开无极派是肯定的啊，但接下来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回家？
都分别十八年了，他们也许早就从丢子之痛中走出来了吧？
也许还给自己添了弟弟妹妹，听说大家族里的亲情并没有多浓烈呢。
“那师兄你会去哪里？”
陈馨瑜微微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沈浪笑了笑，说道：“哪里也不去，留在这里。”
陈馨瑜愣了愣，“为啥？”
沈浪指了指地下，“这里，是我的根。”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加入其它的门派吗？比如飞鹤门，飞鹤门是筑基门，是我们这碧霞山的种宗主门派，如果加入飞鹤门的话，说不得能得到飞鹤门的重视呢。”
沈浪道：“他们杀了莫高明。”
“可是莫高明是我们的仇人。”
陈馨瑜的音调提高了几分，但‘仇人’两个字吐出口，又没来由的弱了一些气势。
明明是他把自己从父母的身边抱走的，可养育了自己十八年，从记事起就是他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现在他也死了，恨意也就没有那么浓烈了，更多的，是悲伤罢了。
沈浪看了一眼纠结的陈馨瑜，笑了笑，说道：“这些不是重点，我们既然已经踏入了修仙之路，半途而废可不行。”
“师兄，你就别自欺欺人了，以我们无极派的功法，又能让我们在修行路上走多远呢？”
陈馨瑜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无极派的功法真的强，莫高明也不会因为一株筑基草被打死了，听说，好的门派，筑基根本不依靠外物。
陈馨瑜随手抓起一块小石头，轻轻丢进云雾之中，轻叹了一声，“算了，等师傅的后事处理了再做决定吧。”
这时，她好似想起来了什么，又问道：“师兄，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守孝呀？”
沈浪回道：“去也行，不去也行。看你自己。”
陈馨瑜无奈的说道：“师兄，我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啊！”
沈浪看着身边这个没有了主意的女孩儿，记忆中，她以前可是很有主见的一个人。
“你要问你自己的意见。”
陈馨瑜闻言，看了脚下的白云一会儿，声音突然多了几分落寞，略过这个话题，说道：“我有些饿了，我去做饭吃。大师兄，你头上有伤，别吹太久的风。”
她站起身，一袭青色的长裙随风飘摇，秀发舞动，带着复杂的心绪，离开了崖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