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我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再者说,这臭小子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清楚吗?还敢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我看你是疯了!”
盘腿坐在垫子上的塔主嗤之以鼻的说着,便又冲那小女孩勾了勾手指,“到师傅这里来,让师傅好好的瞧瞧,看看你这玲珑剔透的小人儿,究竟有哪点好,竟会让你的爹爹为了你和你的娘亲不顾一切的离开风铃塔!”
进入风铃塔不容易,想要出去也不易。
退出时,必须要经历刀山火海,再走一遍滚烫的木炭路,要是还能活着,就可以得到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熬过来的人,也就只有这小姑娘的爹爹了。
“阿爹!”
女孩怯生生的抱住老爹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上前一步,声音如长相一般稚嫩,“阿爹,这地方黑漆漆的,一点也不如家里舒坦,你就带着我回去吧,我保证一定会乖乖的,肯定不会给阿爹阿娘惹祸。”
平日里在府上疯疯癫癫,上蹿下跳,一点也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模样,更别说千金小姐该有的蕙质兰心。
“现在知道怕了,当时让你女扮男装,跟着两个哥哥到私塾去,就你鬼精灵不肯去,愣是把苏先生给吓了个半死!”
女孩儿的阿爹用手戳了戳她小小的脑袋瓜,便又把人从身后拽了出来,一巴掌推到塔主面前,“师兄,娃娃亲的事你可以反悔,但当初我把这塔主之位让给你,你算是欠下我一天大的人情,如今,你只是给我看看孩子,不该拒绝的。”
哼!
把女孩抱入怀中,轻轻在那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你竟还好意思提这一茬,若不是你非要离开风铃塔,我也不至于整天忙得颠三倒四,半步都离不开此处。”
上一代的师兄弟,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愿意当这劳什子的塔主,总觉得站得越高,身上的担子也会越重。
修仙之人讲究的是云游四海,要的就是一随心所欲,可风铃塔的塔主却不得不被一些琐事牵扯住,每两年才有机会换一次,又要维持住高于他人的灵力修为,这根本就是一极为苛刻的矛盾条件。
但每一代塔主,包括男人在内,都能妥善平衡。
至于如何做到不可能的事情,几千年过去了,一直以来都是秘密,只有成为塔主才能够知晓其中的奥妙。
“你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少在这跟我说有的没的,反正我把女儿给带来了,并非是拜在风铃塔下,只是叫你照看照看,顺便学学法术。”
不能直接拜师,是不想女儿一辈子留在此处。
凡事都得有个轻重,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当年是因为走投无路,不得不找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才会违背心愿进入风铃塔。
如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宝贝女儿走上这条老路,一定是要让这丫头一生顺遂,开开心心的度过一生。
“法术能够保全自己就成,没必要太过追求完美,还有!”
来人故意加重最后两个字,看来这接下来的嘱托,才是最为重要的,“暨华是什么身份?我自是清楚,最好不要让这两个孩子相处,青梅竹马的缘分太重,免不了会给我家女儿带来后顾之忧。”
想得太过于长远,却是必要的。
“我说这位伯伯,我们初次见面,咱们又没有什么恩怨,为何要让这可爱的小丫头离我远些?!”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暨华,没有插话,但不证明自己是个哑巴,更不证明能够心甘情愿的受委屈。
他一个箭步走到男人身旁,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仰着脖子,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我警告你,爷爷我虽是宫里出来的,但那都已经成了埋在土下的秘密,谁会在乎你一个没了依靠的三皇子?”
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口,让男人倒吸了口凉气。
“别用这种大惊小怪的眼神看着我,师傅已经跟我说过我的来历,我是被一太监和宫女偷偷带出京都的三皇子,我的娘亲是被丢进乱葬岗的皇贵妃。”
把所有的事儿,一一的说了一遍,就是没有提起洪门。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才要说的故事,起码在静文来到风铃塔的那几年,暨华并不知贵妃就是洪门大小姐。
“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苦命来历,有没有想过报仇?”
话题有些偏移,但偏得顺理成章,男人半跪在地上,双手搭在男孩小小的肩膀,很认真的继续说道,“南朝的天下,现在也就只剩下你这么一条血脉,只要你肯有心,总有那么一天,大伙会重新送你回到那宫中,让你稳稳的坐在龙座之上。”
洪武年的政变后,先皇与皇贵妃一党被诛杀殆尽,可秋后的蚂蚱比谁都厉害,总有那些侥幸活下来,一直潜伏在前朝的旧臣,他们只盼迎回三皇子。
“三皇子殿下,我……”
“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向来是没有定论,要是宫里的那位真能爱戴百姓,把分裂的天下合二为一,我不做皇帝也无所谓。”
暨华理直气壮的说着,又心如止水的耸了耸肩,“冤冤相报何时了,死掉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就得要好好的活着,这就是我认可的道理。”
“你就真能吞得下杀父之仇?”
“他们或许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恩恩爱爱的生活。”
男人一句,暨华一句,不甘示弱。
一个小孩子的三言两语,更是让男人哑口无言,或许是他的心胸太过狭隘,没能把这些复杂的事情看透,才会想着教唆暨华夺回南朝的天下,让仇恨进一步的蔓延。
哎!
思及此处,自愧不如的叹了口气,“师兄啊师兄,你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与外面的俗人不同。”
“这就是你我的区别。”
抱着渐渐心安的女孩从垫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他与暨华之间,“咱们的师傅说过,你和我就像是一块八卦图,你是黑的那一边,我是白的那一边,明明性格截然相反,却又谁都离不开谁,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