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来了!”
如大梦初醒,陆越从无边黑暗中醒转过来,便隐约听到耳旁的谈论,他下意识皱起眉头,升起困惑。
“我……我不是死了吗?”
他犹清楚记着,伴随有淡不可见的轻烟与清脆的嗡鸣声,澄黄色子弹从黝黑的枪管内射出,瞬间便爬满了他的视野,甚至连痛感都未曾捕捉,眼前就迅速黑暗下来……
“死了么?”陆越怅然一叹,浓郁而复杂的感觉充塞在心,不知是释然还是后悔。
可他很快又升起困惑,身周骤然升起的熙熙攘攘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陆越睁开双眼,讶然看到身前左右站有各种各样的人。说是各种各样,实因这些人装束多有奇特且各自不同,或着重铠,或披领红袍,或青面褐目,或金发碧瞳,不一而足。
“这是哪?”
陆越茫然四顾,其时他才发现他同这些人正站在一座巨大的如祭坛般圆形建筑上,脚踩的地面雕有奇异繁琐的花纹,玄奥且深刻。
正待准备进行更细致的观察,“祭坛”之上突兀地凭空生出氤氲白雾来,弥弥漫漫笼住了“祭坛”上的所有人。
与此同时,一道沉稳浑重的声音突兀地从耳边、从心头响起。
“肃静!”
“盘膝而坐!”
这不甚大的声音却好似黄钟大吕,隆隆作响。陆越的身体霎时脱离了他的控制,不由自主缓缓盘膝坐于地上。
“敛息!”
“静心在目!”
“凝神入炁穴!”
“……”
声音的主人仿若口含宪章,出口成言间便有莫名意志强加在包括陆越在内的所有人身上,让他们心有所悟,凝神炼气。
在空濛白雾中,陆越自然而然盘膝而坐,双手掐诀,他意念恍恍惚惚,又如明镜,如止水,净莹澄澈,如入恍惚杳冥之中。
不多时,下丹田处一股温热感,缓缓弥漫开来,仿佛形神合一,全身都融入虚空之中。
“道自虚无生一气……”
那声音玄之又玄,犹在耳边念动不止,渐变空濛渐向虚无。
陆越下意识顺从那声音的指挥,嘴巴开合,控制着节奏,大吸大呼,胸口如风箱,发出清晰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渐渐肺呼吸停止,胎息产生,全身渐发热发胀。陆越便感到下丹田气动,有跳动感,热胀感,且随着这种感觉愈发浓郁,逐渐生出强烈的鼓荡感,向上滚动感,一缕乳白温热的气息由下丹田悄悄出现
……
其时,“祭坛”之上,不远之处,一群人虚踩半空之中,正遥遥观望着正盘膝而坐,闭目凝息修炼的陆越等人。
这群人或着宽博衣衫,或穿翠绿官服,簇拥着一位着绯红官袍,腰间配有银鱼袋的中年官员四下站立。
“三十六人……好像又比上次少了四人。”边上一位长须髯官员叹息一声,又有惋惜,又有庆幸道:
“每次‘醍醐灌顶’耗费资源良多,着实来之不易,希望这些人里面多出几位栋梁之才,报效朝廷啊。”
“刘主薄此言过谦了,谁不知白土冀州乃天材地宝汇聚之所,‘醍醐灌顶’耗费虽多,但相对冀州实不值一提。若此间有我等世家所需子弟,自有数倍耗费药材奉入节度使府上止阵法耗费之损。”
刘主薄身前一位着巾帻,衣青袍,丰神俊朗的年轻士子倒显得不以为意,微微笑道。
其人乃是新宋郑氏郑远山,负家族之命,前来招揽俊才。
当今大夏一朝,天子与世家共治天下,天降俊才此等大事,这些门阀世家自然不肯旁观,纷纷前来分杯羹。
他继续道,
“况且,自高皇帝以降,我大夏朝廷诸州陆每一十二载辄有天降俊才,培养之后,多是充塞朝堂内外,身担重任。为朝廷计,为社稷计,多耗费一些天材地宝,亦是应有之意。”
这番话说得周遭众人面色微和,暗暗点头。
“郑公子此言差矣。”一位着滚绿官袍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出口反驳,其人面如重枣,当即反驳道,
“若非妖魔逼迫日蹙,人族势弱。怎需此辈身无尺寸之功,空白耗费好些资源。”
“彼辈非是我朝之人,性情乖张,心思难驯,不然怎会有曾陆之变,街亭之失,致使我朝损失惨重?”
“好了,张功曹,不要说了。”
此时,为首着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睁开眼睛,淡声道,“这些虽不是我朝之人,但既同为人族,自然不会坐视我族衰落。”
“大夏开国历十五代,千有余年,天降之士至于如今也有十数万人。这些人或封侯拜将,或马革裹尸,大多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以后此等诛心之言,无论谁都不可再提!”
“喏!”
无论是张功曹,还是新宋郑氏郑远山,以及身旁诸随行官员,种世家子弟,齐齐敛色躬身应道。
着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姓李名箜篌,出身顶尖门阀陇西李氏,官拜冀州别驾,乃是偌大白土冀州之地除邺候、前将军、冀州节度使张全义之外,最为顶尖的几位掌权人之一。无论出身、官职,还是自身修为,皆强于场内诸人。
“好了,法阵马上结束了,诸君莫要错过此次俊良之才。”李箜篌摆摆手,示意大家将注意到祭坛陆越众人身上。
其时空濛白雾已经稀薄,渐渐显露出笼罩其中的身影来。李箜篌等人凭空而立,将祭坛内各人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呼~
突兀地,祭坛上一位赤膊大汉轻喝一声,面目狰狞,身体腾然冒出一簇绯红火焰来,直直而立,照耀四方。
“祝融血脉!”
郑远山忍不住惊呼出声,眼神里不掩艳羡和惊讶,不由转头看向其人身旁一位绯袍世家子,道,
“恭喜顾兄,贺喜顾兄。荥阳顾氏将添一位阴阳境顶尖强者。若时济运来,封候拜将亦非难事。”
大夏一朝习承古制,封候拜将条件极为苛刻,非生死境大能不可担任。王朝幅员之阔,乃至于坐拥六陆之地,二州之土,计将侯之数,也仅有寥寥数十位而已。郑远山此言,可谓对法阵之中负有“祝融血脉”之人,评价良高了。
顾孟忙不迭拱手,言语里有惊喜,也有苦笑,
“我们荥阳顾氏不过中品世家,小门小户,生死境不敢肖想。若是能收拢此人,假以时日,登上阴阳境九重天,便是天佑我荥阳顾氏了。”
郑远山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祭坛之上。
此时,祭坛之上又起了变化,继觉醒祝融血脉的赤膊大汉后,其他盘膝闭目的天降之士接连生出异象来。
或有雷纹雕刻,或有玄风呼啸,或剑气冲天而起,或血气旺盛如炉,再不济者,亦能激起几分异象,显露不俗天赋。
一时间,祭坛之上,异象迭起,风云变幻。
相应的,半空中来自各地的世家子弟目光颇为热切,往来挑选适合自的人才,时或笑逐颜开,时或愁眉紧锁,浑然没了先前从容之态。
千百年来,朝廷针对世家分羹异界良才早设下种种定规:只允许挑选匹配本家功法本门血脉之人,且限定人数,并需为此支付巨额资源。
李箜篌等朝廷官员淡然旁观。
“天佑大夏,此番天降俊才,日后又为朝廷添十数位良臣悍将。”刘主薄抚了抚长须髯,面色欣然,不再有愁苦之色。
“咦!”张功曹抖抖眉毛,神色严肃,指向祭坛一角,那里正盘膝而坐的陆越和一位女子,
“大人,你看那两人。”
“‘醍醐灌顶’对于这些天外人士,乃是一等一的觉醒淬炼之法。可那两人竟只催生气感,无甚异象,天赋如此,莫不是来自……”
“遗弃之地?”李箜篌不由皱起了眉头。
说也奇怪,天降异士一事奇之又奇。千百年来,人族大能和异族王者不乏调查此事来龙去脉之人,了解却少之又少,只知晓异界之士所处之地不在此方世界,来自未知世界的不同大陆,其人意外身殒之后,方穿越至此,多是天赋异禀之辈。
但有一类人极为特殊,便是自称来自蓝星的华夏之人,这些人穿越至此,大多血脉污浊,泯然众人,只有极少数天赋超众,于九州之地大放异彩,一时称雄。
“大人,这两人如何安排?”刘主薄也注意到了陆越二人,脸色登时不太好看,迟疑问道。
李箜篌沉吟不语,缓缓环顾众世家子弟。
无论是收获颇丰的顾孟等人,还是其它空手而归的世家子,此时皆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谁都不愿接手这烫手山芋。
李箜篌不觉意外收回目光,看向场上,沉吟片刻,心下已有了定计,
“骁骑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