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秋的修道路途堪称坎坷曲折,命运多舛,颇有天降大任之风。
在徐卿秋正式成为名门正派弟子的第一天起,整个山门却因为没能渡过千年大劫,彻底化作了时间长河河底的泥沙。
就连修行界里通用的谱碟印章,这个能够证明正派弟子身份的官印,这个代表名门弟子荣耀的承载物,都没来得及给他记上一笔,便树倒猢狲散。
可以说,徐卿秋的这条康庄大道可谓是名存实亡了。
而在徐卿秋改头换面,正式拜入千面魔教之际,又有正派之士突然袭击,围剿杀死了大部分魔教中人,教主和护法全部战死,若非徐卿秋见势不妙跑得飞快,要不然那堆冲天而起的灰烬里头,也有他贡献的一部分。
可以说,徐卿秋的第二条道路,很合时宜的断了头。
正因为徐卿秋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一条路不行咱就换一条,再不行就再换一条,他相信,自己总能找到合适的道路。
所以,他就光荣的成为了万千堆于泥泞当中,用爱发电的散修。
在一个没有师承,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世界里,一切只能靠自己拼命挣扎,努力的闯下去。
在灾难面前与同门对弈人心,与魔教之人对垒手断之时,他所看到的学到的,可能会让他受用终身,一生不敢忘记。
现如今,他有正魔两道的心法道法共五部,一些杂七杂八的零散丹药,一块代表身份的青山嫡传令,一柄能够防身的短匕,这些便是他当下全部的家当;书籍里有一册是正道宗门入门的呼吸吐纳之法,唤作《玉门养息》,一册魔教共通的教典《天魔教义》,一册于大火之中与正道同门抢来的藏书馆秘典《天雷正法》,一册是魔教中师傅临走之前硬塞给自己的魔教道统《百鬼夜行》,还有一册,便是正统的正派法门,也是自己那个死于雷霆之下的便宜师傅给自己的见面礼《道藏》。
虽说礼轻情意重,除去幼年十分便通读完毕的《道藏》和入门便完全熟悉的《玉门养息》,其余的只剩下魔教典籍和《天雷正法》还没完全背熟。
至于用,对于现在的徐卿秋来说,真的是一点屁用都没有,还不如几颗能够治病救命的丹药来的实在,至于那能够开拓灵脉,积纳真元的灵丹妙药,自然是想都不用想。
还好徐卿秋天资尚可,虽说两次都未能及时筑基,但是洗髓之事已经是经历过两次了,所以身姿坚韧有余,力气会比常人大上很多,对付一般的山野土匪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他为了生计,也是为了逃避正道之人依依不舍的追杀,也只能委曲求全龟缩在城镇的一角,当那四处跑腿的小厮。
只是没想到正道之人,对付魔教是如此的狠辣。
小城之外,只见有一少女翩然落地,那柄自带金色洪流名叫初霞的神剑自行归鞘,少女快步走来,淡粉色的衣裙衣决飘飘,只是下身裙摆比起当今流行的款式还要短上很多,开在膝盖之上,露出一双雪白修长的美腿。
过路人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若是芳华绝代,难掩她春色满园。
徐卿秋也是看直了眼,不仅仅是她背后的长剑如此震撼人心,就连她本人也是如此;他还没见过如此清纯可人,却又如冷艳的玫瑰之花一般还带刺的女子。
如她这般有气度的姿容,他在魔教不曾见过,在青山更是没见过;
少女直直向徐卿秋大步走来,徐卿秋只得强压住心气,仿佛市井小民没见过世面般,故意不敢看她。
用屁股想都知道,最近来到这个小镇的新人最是可疑,也最是值得怀疑的对象。
这个女子断然是知道这件事情,要不然也不可能找人如此准确。
不过以徐卿秋古怪的遭遇来说,眼前这件事,不值一提。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开门见山,她挽了挽眉间青丝,盯着徐卿秋的眼睛直看。
“我叫徐卿秋。”他道。
“听说你是最近才来的小镇,可有此事?”
“是的。”徐卿秋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
“那,失礼了…”只见少女手腕轻拧,也不多解释什么,一把扯过徐卿秋的手腕,仿佛把脉一般查看他人修行根基。
徐卿秋眉头轻轻一皱,知道要过此难关,只得是任由她随意摆布。
这当然算是一种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断;若是发现异常自然便能当机立断,将他拿下;若是误会,权当做被美女白白摸了一把手心,人家不告你非礼都算是轻的了,哪里还敢多说什么不是?
不过徐卿秋虽然入了魔教,但还未系统的学习过魔功,体内自然不会有魔轮,就更别提魔气,倒是玉门养息宛若呼吸一般自然,很难想象如他这般境界,丹田之处却早早养出真元了。
徐卿秋这时便恰到好处的露出马脚,呼吸微微一乱,就好像小鹿乱撞一般。
少女赶忙松手,自然是知晓了此人的修行跟脚,虽然不好直接动用神识手断,但他真元浑厚,又法出同门,做不得假;只见她微微一礼,略感抱歉说道:“这位师兄,还请恕我失礼了。”
徐卿秋自然是趁势而为,他摇了摇头,道:“自从千面魔教被灭,小镇上最近多见魔教中人四处逃窜,为了以防他们趁机作乱,师妹你们尽心尽责追捕也是应该的。”
这会,徐卿秋才有机会彻底打量眼前这位年纪相仿的美少女一番;
发现她果然是个大美人,有着世间男子梦寐以求的卓越身姿,她的眉眼仿佛淡笔勾勒的青山绿水,眼眸恰似星辰大海,鼻梁微挺,双唇淡粉如潮似水,仿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下巴尖尖角,她青丝如瀑,肤白貌美,腰细腿长。
徐卿秋一时半会还看愣了神,随后更是摇头苦笑。
有少女精准的抓住了这一丝机会,开口问道:“不知师兄师承何处?”
徐卿秋不由得目光追忆,而这些情绪做不得假,见他缓缓说道:“青山。”
少女听闻,长长的睫毛微颤,一时间眉眼低垂,叫人看的心疼。
“千年大劫之事,世事难料,还请师兄节哀。”
徐卿秋叹了口气,生活过八年的地方,说没就没了,叫人如何不哀叹?
“不知师兄可愿与我回山门?若是修行,天玄宗也是地灵人杰的好地方。”少女轻轻提议,却是语出惊人,一时间徐卿秋自然有些心动。
毕竟是能重回名门正道,再度记名谱碟的大事,是多少人终其一生的毕生梦想,只是不待他多思量几分,他便知道自己只能拒绝。
一朝入魔教,深似海,哪有说改头换面就能改变的好事,眼前的少女兴许境界奇高,但她定然经验不足,不知道高级弟子一入魔教便会赐下凡、天两档品秩不一魔纹;这是魔教里的不传之秘,只有少数亲传弟子才有的待遇,况且就算她知晓正统魔纹之秘,她也不见得看得出来,更何况徐卿秋还有一层正道之人的伪装,真元深厚程度和玉门养息之法的熟练度做不得伪,加上那一股通读道藏对天地之法的亲和加持,让人一看便会夸赞,好一个正道小郎君!
徐卿秋微微沉思以后,少女见他仿佛悲痛之情如鲠在喉,缅怀更胜,便是理所应当的摇了摇头;于是她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出言安慰。
等到少女不得不离开之时,她才有所发问,略微疑惑的俏皮一笑:“为何师兄先前不敢看我的眼睛?”
是了,这才是少女本该有的性情才是。
所以徐卿秋略微羞赧的挠了挠头,实话实话道:“师妹太好看了,我是不敢的。”
那少女听闻展颜一笑,睫毛弯弯,笑意甜美可人,她笑道:“师兄长得也不差啊,很符合我的标准。”
徐卿秋闻言一愣,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颊,随后傻不拉叽的笑道:“师妹叫什么名字?”
“我叫争鸢,师兄可别忘了。”
徐卿秋笑着点头,道:“哪里可能会忘。”
看着她御剑离去,徐卿秋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争字辈,果然与我年纪相仿,只是看这御剑速度,怕是已经知守境界已久,是半步陆地神仙的大佬哇。”
徐卿秋摸着脖子,叹了口气道:“得加油了。”
天光照耀出一道金色洪流,远远去,而他眼眸深处的伤心,久久难以平息。
随后的日子里,徐卿秋多半都在琢磨正道法门《天雷正法》,只是雷法难学,更是要有天时地利人和;而那些巡视一方的正道仙人自上空离去,自动略过了这个小地方,不需要他再时刻分心留意,这般想来,姑且也算一件好事。
待他掐指一算,心中喃喃自语,若是境界实力,自己还需要多少年才能追赶上她呢?
十年,或是二十年?一甲子或是百年?
徐卿秋自己当然知道自身情况特殊,若不是如此,自己怎能熬过两次洗髓之苦,又怎能在真元浑厚的前提下,境界还没达到最普通的筑基之境?
自身天资不俗是一件事,自己先天经脉不足又是另外一件事,而自己却还有一方缺陷,便是修炼以后,本命之物定人会比别人来得更少,而且必定品阶要比别人来得更高,至于为什么,反正是师傅说的,他也不清楚,若不是如此,他断然是只能追逐他人的背影。
既然一朝修道,便要做到最好。
若是曾经的玉门养息是为了吊命,是为了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多苟延残喘几分,那么如今,这浅显的玉门养息便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这等待时机伺机而动的天雷正法便是杀招,那百般难缠可怖的百鬼夜行便是出其不意的致胜绝招。
前提是,都得学会了。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根本,便是拳头的大小;徐卿秋读过书,懂得理,他自然要以此为戒律,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这便是他,一个小小山泽野修的自我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