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伊氏以及追随伊氏的三十多个氏族的军队便都集结在了车氏封地周围,军队总数超过十万人。随后,这些族主在伊鸢和伊维的率领下将军队都带到了车城周围,并驻扎在古氏和狐氏军队的东面和南面,完全阻挡住了他们的撤军路线。
他们还将写着“奉旨平叛”四个大字的红色大旗与伊氏的淡灰色军旗一起插在了营门口,好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率军来到这儿的目的。
扎营完毕之后,伊鸢便召集领兵前来的各氏族的族长们来到伊鸢的中军大营开会。不一会儿,大营中就坐满了穿甲戴盔的将军,其中,伊氏本族的将军有二十多名,而追随伊氏的其它氏族的将军有三十多名。很多氏族的族长们并不是很清楚伊氏将他们召到这儿来的目的,他们都是伊氏的追随者,只要伊氏征召,他们便率兵前来。伊鸢和伊维已经事先商量好了要对这些族长们说些什么,而伊鸢已将它们记在了心中。
这些氏族都属于中区诸侯,中区诸侯指的是位于王国中部地区的那些诸侯。目前,这些诸侯的数量大约为六十个,它们基本上不与外部势力接壤,占据着轩河和甜河之间的大片肥沃而平坦的土地。这些诸侯大多是各王朝开国国王直系亲属的后裔,与各王朝王室的关系极其亲密。正是由于他们地位尊贵,封爵时间非常早,所以才能够获封地理位置最好、土壤最肥沃的土地。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历史的演变,占据最好的封地并没能让中区诸侯保持强大,而是让他们在安逸和舒适中变得越来越弱小。而就在中区诸侯逐渐变弱的同时,分封在王国边缘、地位本来较低的氏族却在艰难与痛苦中变得越来越强。这些边缘区氏族所处的环境十分恶劣,几乎每年每月都要与外部势力发生战争,但也正是长期的征战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强大。在边缘区诸侯变强之后,他们开始蚕食,甚至吞并中区诸侯的土地,并最终迫使很多中区诸侯成为了自己的附庸。因此,几千年以来,这些中区诸侯不仅爵位变得越来越低,势力也变得越来越弱小,实力最强大的少数几个诸侯也只不过占据着七八座城邑,而大多数的中区诸侯都只拥有一两座城邑。
在伊氏大营中,伊鸢坐在正对营门口的正座上,伊氏本族的将军们都坐在他左边的椅子上,而其它氏族的将军们则都坐在他右边的椅子上。端坐在右边最靠上位置的是济阴伯未克端,他穿着灰色铁盔甲,表情严肃。他是伊鸢的大姐夫,与伊氏关系很亲密,而且他也是实力最强大的中区诸侯之一,这次他带来了七千名士兵。挨着他坐的是穿着银黑相间筒袖铠的车厢伯田宣,他带来四千名士兵。接下来的是蠡威伯段奎和乡栾伯却昕,他们都带来了两千名士兵。再接下来的都是带来上千名或几百名士兵的中小氏族的族主。
在这些氏族当中,有的依附伊氏已达上千年,对伊氏忠心耿耿;有的受过伊氏的恩惠,维伊氏马首是瞻;有的是最近追随伊阙的,他们受到伊氏的保护,并发誓追随伊氏征战。
“诸位将军们,诸位叔叔伯伯们,”伊鸢看到人齐后便站了起来说道。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么多诸侯说话,心里有些紧张,说话声音有些颤抖,也不是很洪亮,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有伊氏族主的气势,决不能丢脸,更不能因为气短而被这些诸侯轻视,便努力提高音量继续说道:“晚辈伊鸢代表伊氏,感谢诸位响应伊氏的号召,不辞辛苦亲自领军来到车城。”
尽管伊鸢的声量提高了不少,而且还给在座的诸侯们恭敬地做了个揖,但他发现只有一部分诸侯站起来回了礼,很多人根本就懒得理他,甚至还有一些人在互相低声交谈着。伊鸢心里有些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再说大点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伊维“砰”地一声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并站起来大声呵斥道:“我们侯爷在说话,还给各位行礼了,请问有些人在干什么呢?你们不该回礼吗?是不是觉得我们侯爷年轻,就轻视我们侯爷?我倒想问一下,以前老侯爷说话的时候,有谁敢交头接耳?”
听到伊维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伊鸢回了礼,并且坐下后也没人说话了,大营中变得一片安静。
伊鸢明白自己的威望还不够,还镇不住这些将军们,也恨自己以前不爱跟父亲参加这些活动,因而也没有学会该怎么与诸侯们说话。但他知道这个时候更不能胆怯,更要树立自己的威信,便不再站着了,而是坐了下来先以平静的语调说道:“在座的各位当中,很多人都是跟我父亲同一辈的,我作为晚辈尊敬大家自然是应该的。”
但接着伊鸢又站了起来,他一只手紧握拳头放在桌子上,提高音量说道:“但在这伊氏大营之中,我是主帅。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作为一军之主帅,我如果不能号令全军,不能做到令行禁止,那就是我失职,那我们的军队也就打不了胜仗。我想,如果我父亲看到自己说话时有人交头接耳的话,他肯定会将这样的人拉出去打几十军棍。所以晚辈希望各位叔叔伯伯们在军营之中能够尊重我这个主帅,否则的话,我也就只能按照军法行事了。大家都知道,自古以来,主帅立威,常常靠的就是临阵斩杀大将。我不喜欢这种做法,总觉得这样的主帅太残忍。但今天看来,作为主帅,有时你就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你不这么做,有些人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军法。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逼我这么做。”
伊鸢说完,用坚定的眼神将在场的将军一一注视了一遍,他想要确立自己的权威。
接着,伊鸢又坐了下来,继续以平静的语气说道:“那么,各位将军们,我们请大家来到车城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西边游牧部落军队不断东进,我伊氏受到了严重威胁,所以才请大家率军前来协助我们抗敌。那游牧部落军队为何东进呢?那是因为他们受到了我们国内叛军的招引。那在我们国内发动叛乱的人是谁呢?当然是车款原。但他为什么要发动叛乱呢?那是因为他收到了我伊氏送给他的信,信中说陛下要杀了他的头,还要彻底剿灭车氏?我们发过这样的信吗?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陛下已经决定只会轻罚车款原,而这才是我们写信要告诉他的内容。我们写给车款原的信明明是要告诉他只会轻罚他,怎么就变成了要砍他的头、灭他的族了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伊鸢看了看各位将军,他们都显露出不可相信的表情。于是,伊鸢就将那封信拿了出来,让大家传着看,并继续说道:“因为有人把它掉包了,连字迹都是模仿我叔叔伊维的字迹。所以是有人想引诱车款原造反,好借此机会灭了车氏,占了车氏的城池。那车款原他冤枉吗?”
“冤枉!”“冤枉!”“太歹毒了!”“这是哪个狗种干的?”伊鸢发问后,有人大声喊冤枉,也有人不动声色。
“有人说车款原冤枉,但我觉得不冤枉!”伊维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为什么不冤枉呢?因为他太冲动,太愚蠢了,如此轻易地就上了奸人的当,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因为他是臣,陛下是君,就算陛下真要砍了他的头,他也应该把自己的头砍下来给陛下送过去,无论如何也不能造反!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要讨伐他。有人问,车款原是我们侯爷的姐夫,还是我伊维的大舅子,我们是不是就该帮他呢?我的答案是,当然不该。因为姐夫和大舅子再大也大不过陛下,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反叛陛下。本来有古氏和狐氏的军队在,便足以平叛了,但我们得到消息,游牧部落派来大批军队帮助车款原,所以我们才将你们请到这儿来,目的就是要帮助他们抵抗游牧部落军队并平定车款原叛乱。但我们也不能抢夺他们的功劳,所以我们要让他们先打。如果他们攻破不了车城,我们的军队再参战。对此,大家有什么想法,请都说说吧。”
“如果古氏和狐氏不打了怎么办呢?”却昕问道。
“陛下的命令,他们应该不敢违抗吧,而且他们还等着拿下车氏的城池好据为己有呢。但如果他们真地跑了,那我们就只好为陛下平定叛贼了。当然了,如果车款原愿意投降,我们也可以接受。”伊维答道。
“车将军和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好朋友啊,而且也是你的大舅子,我们怎么能打他呢?”月望伯阚山问道。
“不管是谁,哪怕是我们的父亲,只要反对陛下,就是我们的敌人。”伊维答道。
“我们平时可都是一起喝酒吃肉的好兄弟啊,我对他下不了手。而且他还是被人陷害的,我们应该向朝廷上书,请求陛下赦免车侯爷。”长相非常剽悍的傕旻伯泉道全站起来说道。
“是啊!太冤枉了!”“向朝廷上书!”其它的诸侯们也纷纷附和道。
“大家都静一静!”伊维站了起来说道:“我们也想向朝廷上书,可大家想一想,我们上书还有用吗?他们只会说,这是我们为了救车款原而编造出来的说辞,所以上书肯定是没用的。而且,车款原确实反叛了,已经无法挽回了。所以现在除了帮陛下平叛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伊维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且,”伊维又接着说道,“正因为我们与车氏关系密切,所以我们与车氏交战怎么着也比别人好。我们至少不会滥杀无辜,说不定还有机会劝车款原投降,然后再向陛下求情,或许还能救车款原一命。大家觉得怎么样?”
“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阚山说道。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那大家还有什么其它想说的吗?”伊鸢一一看了座位上的各位族主,见没人说话,他便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的话,就请大家各自回去将营帐扎好,做好警戒工作。晚上,请大家来大帐,我伊氏请大家喝酒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