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内。
厅堂的主屋外。
一阵寒风吹过,门口立着的护卫缩了缩脖子,身上薄薄的衣衫,也在微微打颤,嘴里小声地嘟囔:
“见鬼,怎这样冷!”
瞧着今年发放的冬服,他紧拧着眉头,心头的不满更加强烈。
门口传来脚步声。
护卫将身板一挺,立即站得笔直,眼见浑圆的身影从面前走过,他急忙低下头:
“公子。”
鄢世仁自然没理他,大摇大摆地走远了。
“吁……”
胸中吐出一口气。
方才厅堂里的话,自己听得清清楚楚,这煞星的性情,是出了名的爆裂,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他逮着,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脑海里,忽然记起“小兄弟”的嘱咐。
“若是听到有关陌府的消息,请立即来告诉我。”
陌府的消息?
想起方才听到的议论,他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不知不觉,天色逐渐阴沉下来。
暮色四合,院落的四周开始掌灯,终于挨到换班的时辰,他顾不得晚饭,就急忙地朝西边的厢房奔去。
“佟首领!”
几个换班的小护卫路过,正朝他行礼。
他立马收住笑意,脸色一沉,略略点点头,便疾步地朝前走去。
箭步流星,走路带风。
“咱们首领最近这是怎么了?”
“瞧那模样,走路都带春,莫不是……啧啧啧,没想到,这种整天黑脸的人,也会……”
“嘘!”
“少胡说~又想挨板子?”
……
身后的窃笑声隐隐传来,若是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定要折身返回去,将二人好生修理一顿,而此时此刻,佟尚却置若罔闻。
转过抄手游廊,来到厢房。
他按捺住狂喜的心情,深呼吸两口气,才伸出手叩门:
“小兄弟……”
“小兄弟?”
房间里传来脚步声。
随着“吱呀”的一下,门从里面打开,佟尚顺势钻进去,谨慎地朝外面看过两眼,才小心地关上门。
一转身,却瞅见了桌上的饭菜。
温热喷香,甚是诱人!
“这……”
“快吃吧,这是我方才去小厨房,专门给你拿的。”
“你……你偷的?”
他惊异地瞪大双眼,脸上浮现出诧异。
魏安歌依旧是一副男装打扮,面貌清俊无比,看到他的模样,暗暗觉得好笑,她熟练地拿起木勺,一边往碗里盛饭,一边反问道:
“你也忒小看人!”
“就我,还用得着偷?”
“也……也是哈……你这么让人喜欢……”
自知失言,佟尚立即住口,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桌上的白米饭,恍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等他开口,魏安歌迫不及待道:
“今日陌府,可有什么消息?”
听到面前人发问,男子这才反应过来。
下一刻,他将白日里,在厅堂上听到的一席话,都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魏安歌紧张的神情,顿时舒展不少。
“这么说来,鄢狗……哦,不,你家主子,暂时还不会动作?”
“也难说。”
佟尚摇摇头,并不计较她的话。
“相国是只老狐狸,暂且还沉得住气,可公子做事却狠戾任性,若是他心血来潮,那谁也挡不住。”
几句话,让魏安歌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她将十指拧成一团,担忧道: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鄢氏暂时动不了陌府?”
男子垂下头,无奈地叹口气。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他认真地盯住她,却蓦然红了脸,连忙撇过头,从桌上抄起碗筷,假装饥饿难耐地往嘴里送饭。
紧张地思虑半晌后,他忽然含糊道: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谁?”
佟尚使劲儿咽下嘴里的饭菜。
“寒眉老道!”
“寒眉老道?”
听见这个名字,魏安歌心里腾起的希望,再次暗淡下去。
“听陌桑说,那老头儿,二十年前就死了的!”
“可他还有弟子。”
听到这个,魏安歌愈加泄气。
“魏无功不就是?那枯鬼人助纣为虐,帮鄢狗做事,哪里还指望得上?”
“他?不算。”
男子的面色潮红,说话却字字清晰。
“寒眉老道的弟子不少,且个个都身怀绝技,武功高深莫测,可要算这真正的嫡传弟子,却只有一个,这人手掌秘诀,足以辖制寒眉山的所有人。”
“他是谁?!”
魏安歌的眼睛一亮,当即拍案而起,热切地盯着面前的人。
佟尚无奈地摇摇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自从寒眉老道去世后,他那唯一的嫡传弟子,基本就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
“不会是……魏无功?”
魏安歌的眸子瞪得老大,嫌弃地撇撇嘴,脸上浮现出惊悸。
“肯定不可能!”
“寒眉山的人,要是知道魏无功给朝廷做事,早废了他的一身武功,逐出师门,清理门庭,还能容他蹦跶到现在?”
她轻舒一口气。
眼神呆呆地怔忡,嘴里不断地念叨:
“寒眉山……寒眉山……”
“这三个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大名鼎鼎的世外高人,既然是待在闺中的女孩,听说过也很正常,更何况,你经常待在陌大公子的身边,必定见多识广。”
魏安歌摆摆头。
她将眉头紧拧,低头暗暗沉思,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句话。
眼珠乍亮!
她直勾勾地看着佟尚,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你刚才说,寒眉山的人,不能给朝廷做事?”
佟尚点点头。
“这是老道身前定下的规矩,却鲜有人知道。以前听我师傅说起过,寒眉山以前有个女弟子,因涉入凡尘,被寒眉老道发现后,废掉全身武功,扔出了山门。”
他自顾自地说着。
魏安歌却早已听不见。
她三步并做两步奔进内屋,将包袱收拾好,又急匆匆地走到佟尚的面前。
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指,朝他摊开来。
“什……什么?”
他的脸,再次紧张得涨红。
不等他再开口说话,魏安歌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了两下,兴奋地吐出一个字:
“钱。”
听得,佟尚连忙将手伸入衣襟中,掏出两锭金子和几十两碎银子。
“这些,全都给你。”
“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还有二十两,要是不够,回头我去找账房先支配,明日再给你送来。”
“不必,也够了!”
魏安歌接过金银,在手里掂了掂,捡出二两纹银揣在腰带中,剩下的都塞入包袱藏好。
她拍拍他的肩膀,感激地笑道:
“多谢!”
“等我以后取出银子,一定加十倍地还你!说来……你们相府也太抠门,一等一的护卫,就给这么点儿?如若这次陌府熬过危机,你来找我,保证给你派个好差事!”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去。
“你……”
佟尚猛然站起身,怔怔地盯着她,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
对上她的眼眸,他却又换了一副口气。
“我,送你出去吧。”
“也好。”
廊道下,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好几次,佟尚回头想说什么,却始终不敢开口。
他故意将脚步放慢。
再放慢些。
内心暗暗挣扎,喜悦与惆怅的情绪,都同时在心里交织翻滚,袖中握剑的手在幽幽颤抖,此时此刻,他只想跟他一起走。
不知不觉地,二人来到府门口处。
“干什么的?”
烛光熹微的六角绢纱灯笼下,一个守门的护卫上来呵斥。
魏安歌连忙垂下头。
佟尚立即将人挡在身后,脸色黑沉下来,拿出平日里的威势,厉声道: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见是佟尚,那护卫才放缓了语气,连忙点头哈腰地赔笑道:
“原来是佟护卫,天儿太黑,光线又暗,方才没看真,您老别见怪……最近风声太紧,相爷亲自吩咐下来,凡是出入府内的人,都要严格盘查,这位是……”
魏安歌感觉到……
一双犀利的目光,正朝自己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