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魏安歌方知是谐音,却抚着肚子,仍旧“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映地满堂生辉,如百花齐齐摇曳,绝美动人。
大家虽觉得乐不至此,可不知为何,她的笑,仿佛有某种魔力,引得在场的人,连上座严肃的相爷,不免也都乐起来。
魏无因侧过头,愣愣地盯着她,眼中含笑,别有深意。
被这么一打趣,蔡袅的脸色愈发地红润,竟害羞起来,仿若闺家小姐,他也不辩驳,只站了直身板,狠命地低下头,规规矩矩地垂手侍立。
见他实在认真,魏安歌也不忍心再笑,连忙住了口。
难怪,方才他在换主时,始终没报自己的名字,自己也忘了问,想来是这个缘故。
她低头认真想了想,才道:
“既然这个名字不好,那我如今与你改个名字,既摆脱了这层打趣,也省得你以后在人前窘迫,你道可好?”
主人赐名,向来是下人的荣光。
魏安歌本以为,他会十分赞成,却不料蔡袅颔首道:
“小人幼年时,慈父见背,家中的境况很是凄凉,多亏寡母不嫌弃,辛勤操持养家,小的才得以长大成人,小的名字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将不好的话跳过,继续道:
“这是家母取的名,涵盖着她老人家的愿望,不管好不好,总之不能改。”
说完,脸上的红晕又增了一层。
听完这番话,魏安歌愣愣地呆住,怔忡了好半晌,才复笑着道:“既然是你的志向,我也不便勉强。只是我有一个道理,听不听就在你。”
她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水,慢慢道:
“你对先人的孝敬,放在心上是不错,可取名字的是你母亲,用名字的却是你,这名字惹人打趣,使你在人前难堪,她未必能想得到。”
“可……”
蔡袅正要辩解,魏安歌摆摆手,继续道:“你听我说完。”
“你想,倘若你真怀念母亲,认为这名字是留念,为何见人时,不能大大方方地报出来,反而像不能见人似的,要遮盖掩藏呢?”
蔡袅立在原地,用舌头舔舐几下嘴唇,嗫嚅了半晌,始终没能说出话。
魏安歌抿嘴一笑,点破道:
“说到底,你还是心里膈应,倘若你母亲知道,又岂会真正领你的孝心?自古父母多爱子,她若知道这名字不便,恐怕亦会为你改名。”
一席话说完,蔡袅只低头默默不语。
说到“父母爱子”四个字时,魏安歌的心里,也泛起别样的情绪,一股凄凉的伤感,莫名其妙地将她萦绕包围。
葱白的指尖,暗暗拽紧衣袖,将翻涌的回忆,都倒逼了回去。
你是魏安歌。
程小衣,死了。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道。
被主子这么一点拨,蔡袅茅塞顿开,方跪下道:“小的愚昧,还烦请家主赐名。”
听到声音,魏安歌反应过来,朝他看过一眼,摇了摇头,“你便自己择一个吧,只要方便听唤,不拗口就行。”
“是。”
他站起身,再次稽首拜了三拜,才悄声立在身后,与方才的狡猾样,简直判若两人。
从始至终,上座上的相爷,只默默地瞧着。
虽说是旧仆投新主,因他一来不是家仆,武功虽不错,却没有花心血培养;二来魏安歌方才的言行,也算顾全他的面子;三来为一个下人,得罪人更不值得。
这样想着……
相爷更加不恼,反而一改方才的严肃,端起茶盏,朝魏安歌拱拱手,和气道:
“姑娘不仅容貌得意,谈吐更是别出心裁,独孤将军威震四方,连手下的人,也都个个出彩至极,难得难得。”
虽然只是官场话,却也有恭维的意思。
知道他有意拉拢,二人也都笑了笑,不以为意,亦举盏还过礼。
魏安歌的性格直爽,便不想再耗费时间,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不知东篱相爷,找独孤将军,到底是有什么要事?”
她本来想说“家主”,以示亲近,好掩盖他们冒充的事实,又始终说不出口,末了只称作“独孤将军”。
上方的男子听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朝他们拱手。
“得罪了二位,还望莫怪。”
二人互看一眼,霎时间警惕起来,魏安歌看着上方的人,疑惑道:“初见相爷,不知何处得罪了我们,我们竟不知道?”
“哈哈哈……”
他又笑了几声,才解释道:“我是相国不假,可却不是东篱的相,而是西夜的相。”
“西夜?”
魏安歌蓦然吃了一惊,转瞬冷笑道:“北孤与西夜,虽连着边关,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怎么?”
听她语气不善,男子放下茶盏,略微欠欠身,算是赔礼。
“二位切莫惊慌,敝人请你们来,确实没有恶意,请听我娓娓道来。”
“我名叫党延清,原是西衣侯的府臣,后来四王叛乱,我家侯爷便占据了西夜,自封为王,因我一向做事得力,便幸蒙恩典,拜做相国。”
说到这里,他还抱拳,往西边作揖。
“四国成立后,都不同程度地,发生了叛乱,西夜镇压下来,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北边的吐谷浑时常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受难无数。”
“这次来寻独孤将军,是望将军借兵。”
听他这么说,魏安歌的眉间微颦。
北孤、东篱都很强盛,势均力敌,前者在人力耕耘,治理有方;后者在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如果西夜有难,找东篱借兵太远,北孤毗邻,确实容易些。
不过……
就算西夜此刻孱弱,又怎么会向强国露怯,自露破绽?
他方才的话,将自己的软肋,故意交到敌人的手上,实在太傻!
而这党延清……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不易察觉地瞥了他一眼。
他既然能从一个小小的家奴,一举登相,成为权臣,想必也有过人的本事,不至于会做出这等肤浅打脸的事情。
魏安歌的眼神幽幽转动,沉吟细想了一会儿,觉得其中有炸。
见她不说话,党延清也不慌不忙,接着道:
“姑娘不必担忧,我王承若,若是这次将军能慷慨解囊,解了西夜的燃眉之急,情愿奉上两座城池,来孝敬将军。”
这番话,将姿态放得极低。
似乎在告诉她,来日独孤将军统一天下,他西夜全国,都可俯首称臣。
保西夜,就是在保……未来北孤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