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岩在师父和阿菀的悉心照料下,又用了贡品金疮药,伤口很快结痂了,她褪了衣衫在铜镜前细细查看,自己虽扮成男子,心中倒底还是爱美的,见伤口不大,只有一小块留在肩胛骨下方,也放下心来。
十日之期到了,她支开了众人,只留了阿邱守门,安静等着周豫将军派人过来。院子里的银杏叶翠枝交错,长得正茂盛,她想着怎么跟来人说自己的大计,不知是否周将军自己过来还是派了亲信过来,正想着阿邱来报,说有一个姑娘给风大人送书来了。送书?还是个姑娘,风岩问道:“这姑娘还说什么了?”
阿邱说:“她说叫溪什么,什么微的。”
“溪微!”风岩一阵狂喜,安奈住激动的心情,忙让阿邱将人带来。
她等在门口,又是期盼,又是忐忑,怕是一场乌龙。溪微,是她六岁时去外祖母家见到的,是外祖母贴身侍女的孙女,两人一见如故,难舍难分,外祖母便送给了西陵蔷做了贴身侍女,名义是侍女,实则胜似姐妹,十年的陪伴,是西陵蔷除了父王以外最亲的人。那日逃亡,溪微不在身旁,逃亡争分夺秒,两人就此失散了。
风岩一直懊悔不已,如今……,风岩踱着步,张望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深蓝色的裙装,裹着头巾,虽然装饰陌生,那走路的姿态不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温柔敦厚,体贴乖巧的溪微!
风岩忍住泪,溪微也看到风岩了,这样的公主自己熟悉,曾经陪着她,无数次扮作男儿去宫外。她默默低头说道:“风大人,您要的书到了,下次要的书您写个目录,我好给你准备。”
“这个溪微,依旧那么细致周到。”她轻轻应道:“好的,随我进来。”
他吩咐阿邱今日不再见客。
阿邱离开后,二人再也忍不住,抱着头抽泣:“公主,我找的你好苦!”
“对不起,溪微,我没有将你带出宫。”风岩一直介怀没能带着溪微一起出逃。
“公主,别这么说,那日形势逼人,你能平安脱身,我最是安慰,那厉骁抓的是你,我们他自然不会太注意的。”
“你后来是怎样脱身的,是周豫将军救得你?”风岩想着溪微定是周豫让过来的。
“辰宫沦陷后,宫内乱成一片,周豫将军和老何一道安排好了先王的身后事,我知辰宫出事,想来找你,刚好碰到他们俩,就一起逃了出来,我们找了处地方安葬了辰王和王后,寻思着怎么找你。后来见齐国掌管了辰国,辰国还算安泰,思来思去还是回了辰国,为了不被厉骁查到,我们各自分散,老何去先王、王后陵墓洒扫,我去城里谋了个差事,周豫将军住在近郊,那日他来找我,说寻着了公主,我这几日高兴地都睡不着觉……“
溪微一边说着一边流泪,风岩思绪又回到了从前,仿若一梦,然竟是再也回不去了,父王、辰国……
她安抚着溪微,忍住泪说,问道:“父王、母后葬在了哪里?”
“在辰国和洛国交界的玉峰山上,找了处高地,能够看到整个辰国,老何料理得很好,公主放心。”
斯人已逝,能够择一处良地,又有忠奴悉心料理,风岩很是安慰,她握住溪微的手说:“幸有你们,让我很是安慰,待我完成大愿,必去玉峰看望父王、母后。”
溪微点头,问道:“周豫将军让我过来,问问接下来怎么办,他们行刺失败,已经暴露,不便再到东洛。”
风岩已经仔细筹谋过师父的计策,唯今之计,只有先保住力量,才有后发之力,她看向溪微,突然有了主意:“溪微,我这里大计尚未实施,如今辰国已灭,罪魁祸首并非只有漓国,所以我们应从长计议,周豫将军等人在长在辰国很是危险,我决计你们先去和善,投奔我祖母,日后自有用武之地。”
溪微惊道:“我们?我也要去吗,我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跟公主在一起的。”
风岩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溪微,很是不忍,终究还是说道:“我何尝舍得你,可是如今我扮作男子,不似从前方便,再者我的大计中需要和善的保障,周豫此去和善,我自会修书一封,保护他们的安全,但终究人生地不熟,如果你陪同去就不一样了,你在那里出生,我的祖母和你的祖母虽是和主仆,感情恰似你我,有你在会帮上很多忙。而且你在那里更是安全,如今我的处境尚不自知。”
“如此,我更要守在你身边,这十年来,公主待我如亲妹妹一般,我早已想好生死都陪着公主的,我不忍离开你的……”溪微很是不舍。
风岩起身,忍住泪水,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父王让我保全自身,做个普通百姓,我终究做不到,亡国之恨,杀父之仇,我作为辰国唯一之后,终究是要报的。如今天下百姓因战乱妻离子散,流离失所,绵绵不绝,总要有个尽头,我已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只盼我的大计能够完成,而你,是我这个大计中很重要的一个角色,这比陪在我身边重要的多……”
溪微知道再说无益,公主胸襟不输男子,自有滔天谋略,如今想来是志在必得,便忍住泪水点了点头:“我听公主的,只是,待到大计完成时,我希望能永伴公主左右。”
二人于泪水中相视一笑,风岩修书一封,藏着了银钗中,插在溪微的发髻上。段奕在外办事回来,刚好见了溪微,倒很是惊喜和意外,寒暄一番,风岩看见溪微的面颊微红,似乎明白了什么,终究还是埋在了心底,罢了,来日方长!
匆匆一别,相遇待何日,风岩不便出门,让段奕送溪微一程,希望溪微的心意能被木头段奕知晓。别离、纷争,总还有些美好的事能让人振作和期盼。
溪微走后,风岩独自靠在摇椅上,凝视着银杏树上那一张张的碧绿,层层叠叠的,仿若从前无忧无虑又精彩纷呈的日子……一滴凉意落在脸上,眼前的碧翠叠得让人眼神迷离,她任泪水恣意流淌,这半年来,自己不曾给自己机会酣畅淋漓地哭一次,溪微的到来,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片刻暖意之后,却更加真确地体会到自己将永世不再拥有过往了,红墙青瓦,宫廷碧草,父王宠溺的面庞,自己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辰宫的每个角落……这些永远只能在梦里了……。
她环顾小院,孤寂而落寞,明明溪微在,她更快乐而温暖,但终究她已不是西陵蔷,不能随心所欲了,她只能是运筹帷幄、挥剑前行的风岩了。
一声咳嗽声突地响起,风岩倏然一惊,她刚才吩咐了阿邱今日不见客,倒是一心一意一意沉浸在悲戚中,毫无防备间,居然有人,风岩本就半靠着躺椅,手臂还使不上力,这会儿一惊吓,整个人都从秋千上掉了下去。来不及惊呼,一道身影闪过,已是将她稳稳扶起。
是曹墨!风岩又惊又怕,又气又恨,瞪着眼睛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刚才……在哭?”曹墨答非所问,戏谑地看向风岩,忽地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
“你……”风岩气急,”我吩咐阿邱今日不见客,你……你从哪里进来的?”
“那里。”曹墨指着屋顶,”你知道,这对我来说跟进门一样简单。”
曹墨见风岩发怒,不再开她玩笑:“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大消息的。”
“什么?”风岩果然成功转移注意力,她下意识感觉和漓国有关。
曹墨跳上秋千,斜躺着:“如你所料,那厉骁此行果然是有阴谋的。”
风岩用衣袖擦去方才的泪痕,凝神静听,急待知道答案。
曹墨用余光看向风岩,心下似乎了然,继续说道:“漓国放出消息来了,厉骁已找到七星玉,准备进献给齐王,漓国更是声称这七星玉是从我洛国找来的。”
“七星玉……”风岩思绪乱飞。
这七星玉相传是洛神宓妃的钟爱之物,是块稀世美玉,且有神奇的功能,触体变温,冬日暖身,夏日纳凉,后流落民间,下落不明。安然公主听闻后,钟爱不已,却一直求而不得,早前齐王为了爱女,派人四处寻找,终究不能如愿,可怜这公主得寒症去世后,还在唤这块玉,齐王痛心不已,倾国之力找玉,意欲陪葬于安然公主。
曹墨看着风岩,她的伤势已是大好,终究身子单薄,便说道:“明日洛王定会和我们商讨此事,我看你的身子,还是
再告几天假,等彻底养好了再说罢,有消息我会过来告诉你的。”
曹墨转身欲走,风岩在后面说道:“明日我和你一同进宫。”
曹墨也不响,欲言又止,终究飞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