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男醒来的时候,后脑勺疼得她倒吸了几口凉气,眼前一片漆黑。
不对啊,她想,自己是头朝下摔下来的,按理说早该开瓢了,怎么会后脑勺疼?
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也就懒得动弹,兀自躺在那里想事情。公司是股份制的,大头在一个叫老黄的手里,老黄是个大亨,手底下产业众多,当年给张亚男投资最多的就是他,也给过她很多指导。如今公司由他主事,她也不算死不瞑目。至于张玉振,她想起来便忍不住想冷笑。他妈是个初中学历的农村人,老头子娶那个女人就是因为她以前生过儿子。这样的女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儿子果然也是草包!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时,后脑勺的疼痛却变本加厉,更加尖锐了起来。最要命的是这种疼痛中还掺夹着突突的闷痛,打得张亚男鼻梁额头都连带痛起来。她终于开始感觉不对了,心说人死则万事休矣,按理说灵魂是没有感觉的,那现在这么疼是怎么个情况?难道自己没死不成?
还不如死了呢!张亚男想着,就试着去感觉自己的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残废,作为一个重残疾活着,这严重超过张亚男的接受范围了。
显然她并没有高位截瘫,因为她抬起了手,摸到了自己的脸。她试着坐起来,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但是当她睁开眼睛时,一片黑暗让她心里咯噔一沉,心说不会吧,瞎了?
不过几分钟后,由模糊转而变得清晰的视野令她安下心来。她看见了月光下的土地面,从破烂的窗户望出去,一轮皎洁的圆月和点点星光赫然挂在当空。
看来我没摔死啊,她心想。
定下心来,她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一观察,让她的心陡然沉了下来。她心说不会吧,难道张玉振这个兔崽子给她卖到大山里来啦?看看这面积不足十平米的草泥房子!土炕!粗麻布!竹竿挑着的烂布帐子!抬头一看房梁还挂着个断了的绳套。
绑架?拐卖?勒索?
她急得想挠头。这一挠头又是不对,她抓了一手的长头发。
张亚男是没有这么长的头发的。她工作繁忙,向来都是一头利索的短发示人。她心里一凉,同时两手不受控制地去抓自己的头,然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头上长着特别长的头发,都缠在一块了,粗估也有一米来长。当场张亚男就“卧槽”出声,然后惊骇地发现这嗓音不是自己的!
这声音低哑,嗓子似乎有些受损了,因为她脖子一圈都疼。但是可以听得出来这种低哑是天生的,还有些磁性的感觉,像女低音歌手的声音,或者嗓子好的男人的声音,雌雄莫辩。
张亚男愣了会,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冲到窗户边。她在月光下伸出手去,发现掌心长满粗茧,手指修长。
这无论如何不是自己的手!
借尸还魂!一个词像晴天霹雳那样照亮了张亚男的脑海。
我变成男人了吗?!她又马上想。
她反应极快的低头想扒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一低头又一愣,因为她穿着件右衽的粗布衣袍!
去他的!不仅借尸还魂而且还穿越了?
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地太快,搞得张亚男简直没法思考了。她机械地从下往上撩袍子,发现自己腰上还系着条布料粗糙的裤子。她颤抖着手隔着裤子一摸,发现自己还是个女人。
当下她便瘫坐在窗户底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而隔壁房间忽然有个老女人扬声喊话,把她吓得一哆嗦:
“二丫啊,二丫!听娘一句劝!那王大户乃县城第一大户,进了他家门,是一辈子吃穿不完的荣华,一辈子享用不尽的富贵呀!你这闺女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常言道,宁做富人妾,不做穷人妻啊!你眼看都十八了,见日的白吃白喝,如今做了那王大户第三个儿子的第九房小妾,好教你那草泥里滚得爹娘也喝回富贵水呀!”
那边听张亚男一声没发,沉默了阵。过了一会,那边传来悄声:“不是睡下了吧?”
张亚男忙竖起耳朵去听,整个人都戒备起来。
“想是,哭了一整天了。”一个粗哑的男声道。
“要不乘着黑,摸进去捆上,明天打发那李婆子拉去县城罢。”老女人道。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闺女不乐意......”
“由不得她乐不乐意,一个女人家,难道指望她顶门立户?咱小虎今可三岁了,没吃没穿,她得了好去处,还要装腔生事!”老女人说:“虽都是我亲生的,但谁不说是闺女没有媳妇亲?细擦亮你的招子,打量谁伺候你这一辈子!”
男人就不说话了。然后就听板凳响,男人低声:“你把绳子搁哪去了?”
张亚男腾地站起来,知道坏了。据这番话判断,她是还魂到了一个古代农家女的身上。因为家里要把她卖去做妾,所以这女孩子上吊自杀了。想想也是老天不长眼,不仅没有听到张亚男临死前的祷告,竟然还把她扔到妇女极度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来了!21世纪好歹还喊着男女平等的口号,在这里她要是真的被卖了,伸冤都没处去!
她急忙左右观察,寻找出路。脸盆架上挂着把剪刀,她一把夺在手里,做防身之用。看看窗户不高,她忽然急中生智,扒着小窗户蹬着墙壁,翻出房间去,悄无声息地落在土地上。
这副身体感觉比她原来要高,凭视角变化来判断,应该有一米七左右,而且应该是常做农活的缘故,手脚非常有力,翻窗毫不费劲。
她翻窗的时候手肘压到了一绺长头发,差点把头皮扯下来。她疼得直咬牙,一边在房屋外边的长草里,往远处尽量不出声的跑,一边把头发向后胡乱拢了拢,拿剪子咔嚓咔嚓从及肩的长度剪去了那些累赘的发丝。
她一边跑一边往后看,月光下的小草屋们像一个个古怪的堡垒,垛在一片汪洋般的茅草里。一条小路从草里通进去,远远的,她刚刚逃离的那户亮起了灯,隐隐哭声便传了出来。
她来不及害怕,也无暇去想被她借尸的这个女孩死前的心情,只是憋着一口气做贼似的拼命在齐腰高的草里向远处奔去。
我要活着,这句话没有出现在她的思维里,但她的整具身体都在贯彻这个意志。经过死亡的洗礼,她已经懂得了作为人的信条:
活着,就是要不断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