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
在这样令人紧张的境况下,有个人陪在身边,让北千闲觉得心里有了种类似于安全感的感受。北风渐渐地起了,乌云间隙中淡淡的渗漏出天光,城池巍峨,他们两个就像两个小点一样,在海浪般层叠的黑云下静候,仿佛风暴中的两座小小灯塔。
只听突然咵啦一声天崩地裂的声响,从黑云中骤然劈出一道红色的爆闪!北千闲猛地睁开眼睛跳起身来,随之便听得隆隆雷声自天空中,仿佛千军万马的蹄声踏地般奔袭而来!
天空中暴雨倾泻而下,纷纷繁繁的雨点哗啦声顿时占据了全部听觉。天空中闹成一团,红色的青色的雪色的闪电像争强斗胜般,从黑云里滚过来又滚过去,激起连串闪耀的电火花。
北千闲被掀起的狂风吹得几乎喘不上气。她在这狂风暴雨中单膝跪在房顶,浑身被淋得湿透。被插在房顶上的布条被吹得直指北方,她立即开始准备自己的工具。阿风举起手臂遮挡被刮到脸上的雨点,水顺着他的兜帽褶皱流下来。他大声问:“怎么样?你准备开始了吗?”
北千闲从背后摸出水囊,扭过身去,不过一会,她就拿着两块形状不规则的冰块转了回来,开始用手指摩挲边缘。
阿风在兜帽的下沿看到了,惊问:“你哪儿来的冰块!”
“我说过了,奇技淫巧而已!”北千闲回答。雨点被刮进了她的嘴里,她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一边擦眼睛一边继续融化冰块。阿风忙转到她身前,用身体替她遮挡雨点。
北千闲的体温很快就融化了透明的冰块。冰块是她用内力瞬间冻结的,透明度还可以。她用这样的方法造出了两枚一大一小的凸透镜。她不想让阿风知道她有这样的内力,就像她说的,让别人知道你内力高强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概推到“奇技淫巧”这四个字头上。
冰镜在她的手里被内力持续冻结,并不会融化。她举起两面镜片,一前一后举在眼前,便形成了极为简陋的望远镜。她示意阿风让开,透过镜片远望,只见暴雨下的黄河波涛汹涌,气势浩荡,水色发黄混浊,与她前世所见的母亲河大不相同。它比黄河的水更清,宽度更大,简直像一片大海!
观察了不过三五分钟,只见在黄河对岸,片片白帆鼓风拉起,气势恢弘的战船船队像一排白色的箭头那样,脱离河岸的束缚乘风破浪而来。当头战舰为双帆,帆杆极高,凶猛大气。
北千闲放下镜片,对阿风大声道:“他们来了!”
阿风当即翻身下去,消失在雨幕中。北千闲也抓住房檐翻进了烽火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和炮仗,将油纸内的炮仗拆出来一起点燃,从烽火台上扔了下去。火信子燃烧极快,不会被雨影响爆炸,只见炮仗刚落地,令墙壁都震动的炸响就响了起来。这种炸响是来自城内的,声音密集且尖锐,在雷声的间隙里惊得人肝胆欲裂。
北千闲担心那些官兵们会以为这响声只是雷声,顺手把烽火台上的草垛也点着了。这些东西及其易燃,马上就烧起了冲天大火。
点完火,她回过头来,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已经飞身上了屯所的房顶,敲响一口大锅,放声大喊:“来人啊,走水啦,昌军打进来啦!”
那是袁良。北千闲想了下他的说法,顿时感觉这小伙子确实聪明。要是干喊昌军来了,在雨夜里大家都不愿动弹,指不定还要犹豫片刻;但是要是大喊着火了,再加上昌军打进来了,谁还敢赖在床上?
只听得一阵哄响,四个角的军兵都被在雨声中穿透力极强的敲击声给惊动了。点点火光从各个房间里亮了起来,整个军城都被惊醒了。北千闲见目的达到,飞身从城楼上跳了下去,迅速来到那座院落。里面已经乱了套了,将官士兵急急地从门口出来进去,没人看管,北千闲竟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里。
一进院子,她便看见张云生冒着雨带着阿风正往正房里进,见她来连忙招手,叫她跟在自己后头。
北千闲跟上他,三人径直地踏上阶梯,进了正院大堂。一进去北千闲就闻到了散不去的酒肉和脂粉香气,正堂里还有些没撤掉的杯盘碗盏,地上散落着女人的衣服。杨成道从里间出来,披头散发,外衣都没穿好,瞪着眼睛问:“怎么了?!怎么了?!”
从他们的背后,大批士官将领跟着陆陆续续地闯了进来,个个神色惊慌。张云生撩袍便拜:“大将不好了!城外探马加急来报,昌国船队向咱们开过来了!”
“烽火台已点燃了!”罗昆从后面高声说。
杨成道喝了半夜酒,此时刚躺下不到一两个小时,头痛欲裂,哪里有功夫去分辨真假。他惊问:“现在怎么样,昌军渡河了吗?”
“应该还没有,今夜水急!”张云生说:“请将军速速派兵迎战!”
“迎战,迎战......”杨成道被小侍搀着,嘴唇哆嗦:“去......去叫监军!叫监军来!”
“将军,现在兵贵神速,等不得的呀!”张云生立即拽住他的衣角。监军,监军来了又有什么用?!那个纨绔子弟又不会打仗!
“不行,这样监军会怪罪于我的!”杨成道说。
被冷风吹了半夜的北千闲此刻想杀人。她和阿风差点被雷劈死,才争取来这点先机,难道就要被这个蠢货这样浪费掉?!
“将军!您得赶紧派出船队去河上迎击啊!”张云生急道。
“哦,咱们,咱们快上城楼看看情况!”杨成道赶紧系衣带,抓起铠甲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套一边往外走。他一出去,将领们也都跟着出去了,张云生跪在那里,气得气都快要上不来了。
“军师!”北千闲忙去搀他。
张云生挣扎着爬起来,在她耳边低声咬牙道:“你可听见了!敌军都杀到跟前了,他还只想着他的前程!”
“说不得,咱们只能那样了。”北千闲看着他,眼神一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