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千闲和罗昆立即跟着单膝跪下。膝盖底下全是密密麻麻的浮雕和宝石，北千闲有点牙疼地想，张云生跪那一下子得磕得多疼啊。
“众爱卿请起......”上头飘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唤。
“臣有罪啊！”张云生抬起头，热泪盈眶。
“军师，你何罪之有啊？”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传来。
北千闲偷偷抬眼看了下，发现声音是在御座旁的一道珠帘后传来的。
了不得，王后都垂帘听政了，怪不得作为监军的世子如此嚣张。
“黄河之战，敌军早设有杀手，意图全灭我等将领。在下没能护卫好杨将军和监军，致使他们被敌军暗杀，本是万死不辞之罪。只是黄河告急，在下虽被暗箭所伤，亦想随两位而去，却不得不担负重任。”张云生一个头磕下去：“幸不辱命啊！而今臣跪在这御阶之上，听凭大王发落罪责！”
他把“大王”两字重重咬了一下。
“你......”
“呃.......”魏王截断了王后的话头：“黄河之战，你带军有方，大获全胜。”
他清了清喉咙，漫长的喘了几口断断续续的气，又不说话了。
“幸不辱命。”张云生恰到好处的接上。
“嗯......那敌军暗杀，也怪不得你。”魏王想了想，接下去道。
“谢大王不责之恩！”张云生立即一个头就磕了下去。
王后在帘子后头拉长嗓音：“军师果然福运昌隆。怎么他二人都毙命，偏你没有。”
张云生马上做惶恐状：“哎，只是大王护佑罢了！虽然臣也被利箭射中，幸而不曾伤得性命，不然这一战，局势也真是凶险万分了。”
王后不悦地清清嗓子，不说话了。
“孤见战报上提及，此战抓住了敌国君主？都快起来。”魏王说到这里，明显地精神一振。
“是北副将，于夜战中生擒昌王。”张云生站起来，拍拍北千闲的肩膀。
北千闲往张云生旁边一让，又单膝跪地：“是士兵们的功劳，臣不敢居功。”
“起来，起来！”魏王抬手：“真是英雄儿郎！”
底下大臣们低声交谈起来。
“臣不过是一个兵丁，战前承蒙主将看得起，临阵顶替牺牲的钟纯将军上阵罢了。”北千闲说：“忝居其位，不胜惶恐，向王上请罪。”
“何罪之有！”魏王难掩高兴之色：“快起来！生擒敌国将领与君主，居功甚伟。虽是临危受命，这又算得什么？”又问：“昌王可押上殿来了？”
大太监回道：“是。”他一挥手，示意下边人带元鸿尊上来。
北千闲站起来，看着元鸿尊从御阶底下被押上来。他丝毫没有阶下囚的狼狈之态，虽两手被反剪在背后拷起，却仍然抬头挺胸，霸气非凡，倒像是背着手巡视自家领地似的就上来了。
北千闲下意识地看了看魏王。三分老，五分痨，看起来整个病歪歪的一老头。
差距啊。
“魏王。”不等旁边人催促行礼，元鸿尊就突然叫了一声。
“孤今日算见了你了。”元鸿尊慢声道。
“大胆！”大太监训斥道：“尔不过阶下囚徒，还不快下跪，口称王上！”
“孤亦一国之主。现既非朝谒，又非投降，称不着王上。”元鸿尊说：“闭嘴，阉奴。”
“你......猖狂！勿要忘记你身在何处！”魏王一拍桌子，吼道。
“哼。”元鸿尊十足倦怠地打量了圈四周。
“脂粉堆，痨病窟罢了。”他毒舌地道。
“大胆！”魏王差点被气死：“孤敬你是一国之君，才以礼相待！你休要自讨苦吃！”
“看看你。”元鸿尊的双手在背后一震。只听当啷一声，一副镣铐坠地。眨眼间，他便闪身在了魏王身侧，吓得那老头险些从王座上闪下去。
“王上！”众人惊呼道。
“拿座位来。孤与魏王同坐。”元鸿尊说。
大太监抖着双手，惊骇地看着他。
“快去呀！”王后在帘子后头叫道。
几个宫人跌跌撞撞地上殿，在魏王的座位旁添了个坐垫。
元鸿尊一甩袖子坐下了。他坐在魏国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玩味地俯视下边如惊弓之鸟的众人，那副模样傲慢而又鄙夷。
“北将军，过来。”元鸿尊说：“给孤斟酒。”
“昌王。”北千闲警告地出声。
“给你的手下败将斟酒，感觉屈辱吗？”元鸿尊挑眉。“看看魏王，孤只要伸出手，就能扼死这酒囊饭袋。”
“北将军！”张云生低声说：“听他的。”
北千闲心里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不晓得元鸿尊想玩什么鬼把戏，只好走上前去。
宫人在元鸿尊面前上了一套碗盏玉箸。
“来。”元鸿尊将魏王的青铜璃龙壶递给北千闲：“斟上。”
北千闲往玉杯里斟满酒。
魏王在一边坐着，双手紧紧交握，像只胆战心惊的兔子那样偷眼与她对视。
北千闲看了元鸿尊一眼。他气定神闲，仿佛自己才是这宫殿的主人似的。
这是炫示，是威吓，北千闲想。他这是在当着他喜欢的女人，和敌国的所有核心成员的面，炫耀他那所向披靡的首领气质。
尤其有魏王反衬，就更具效果了。
这对于魏国的整个上层政治架构，是一次沉重的心理打击。
何其骄傲，何其大胆。
“将军。”元鸿尊拿起玉盏，歪头看着北千闲：“为孤试毒。”
北千闲眉头紧皱。她在元鸿尊手中粗暴地夺过杯子，一饮而尽。
“魏国，只有一个真英雄。那就是北将军。”元鸿尊用激赏的目光看着北千闲。
北千闲回以阴沉的脸色。
这句话其实是个非常刻薄的讽刺，虽然在场的人全都听不出来。
“北将军生擒了孤，这是何等的功绩。”元鸿尊突然伸手抓住了魏王的肩膀，吓得他浑身一激灵。“你们打算封他什么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在一片沉默后，王后强作镇定地说：
“来人，把北将军押下去，斩首。”
大臣们吃惊地看着珠帘后头，又集体将目光转向元鸿尊。
元鸿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看向北千闲。
北千闲心说他妈的。
“看看。”元鸿尊说：“这回你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