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有些不满，一只脚在地上不住地点着，两只手也紧紧地扒拉着司马衷的袖子。但因为到底年轻，面上暂且还有着几分小女儿所没有的娇嗔。
这时，她含羞带怒地将司马衷望着，一双盈盈如水的眼几乎能将他溺死在里面。
司马衷不动声色地侧了头。
当他闻到孙窈娘身上传来的一阵淡淡馨香时，几乎是本能地，他的胃中一阵翻涌。
他强忍了好半晌，才将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了下去，他偏着头，将自己所有的思绪都隐藏在黑暗中，唯独一双天真无垢的眼仍在闪烁着冰冷的光。
这种秘药，用一次，他或者会上当。但用的多了，却只会叫他更生出防备来。
他不动声色地离那具娇软的身子远了一些。
他明知故问：“窈娘今日都在做些什么？”
孙窈娘本欲继续朝他靠过去，但见司马衷似乎丝毫不被她所影响的模样，心中便有些心虚，面上挂着的笑也有了几分僵硬：“今日，今日窈娘哪里也没去，一直都在含章宫中等着陛下……”
她说着，又撅起了嘴：“陛下今日是去了弘训宫见阿容吗？陛下，她总是不顺您的意，您怎么还要去见她？”一双拉扯着司马衷袖子的手摇得更加厉害了，“陛下，阿容总惹您生气，你不要去见她了好不好？”
最好，再也不要去见其他的任何一个女人。不论是献容，还是以后将会入宫的所有人——最好，以后都只见自己一个，直到她将他所有的权柄都牢牢地握在手中，产下大子，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昔有吕后垂帘听政，日后，也可有她孙氏窈娘把持朝政。
舅父不是说过了？只要自己产下大子，他一定会全力地支持自己……
想到这处，孙窈娘便忍不住将手放在了小腹上轻轻地抚摸起来。
这几日来，陛下日日歇在她处，说不得，里面已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呢……
司马衷本就在注意着她的动静，自不会错过她的一举一动，眼见着孙窈娘将手放在了小腹上，只觉更加讥讽了。
大子？
他日后的孩子，只会是由一个人生的。
至于孙窈娘或是其他人，光是想一想，便已是对他的大不敬了。
***
弘训宫中，献容一人伏在案头上，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羊玄之早已离去。
离去之前，他同献容说过一番话，叫献容原本犹豫不决的心反倒沉静了下来。
她想了许久，终于决定做些什么。待写完信后，她吹动一直随身携带着的短笛，将一直黑色的古怪鸟儿召来，又喂它吃了些什么，这才去唤了一声低调又轻便的衣裳，又将那只鸟儿藏在袖中，勾了勾嘴角。
“本宫想要出去一趟，你们都别跟着。”
她声音沉静，比之往日更冷，听在众人耳中，都突地对她产生了几分惧意。
献容这才觉得有些满意。
她将那只鸟儿揣在袖中，一个人快速地朝着某个方向行进着，直走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终于站定了。
面前，是一片十分开阔的广场。她站在广场的边缘处，将袖中的怪鸟转移到了双手上。她捧着它，双手奋力地一挥，便将那只鸟儿甩到了半空中。
“去吧。”
怪鸟骤被抛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它在空中挣扎了数下，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又仔细地感受着风声与气息，足盘旋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鸣叫，朝着一个方向直冲而去。
献容忙快步随着它的方向跑去。
好在是满月，将地上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的，她这才一路畅通无阻。
在月光下，她如一只矫健的兔，直朝着某个地方快速的奔跑着，即便偶尔撞上几个宫人，也因她腰间不住闪烁着光华的宫令而不敢出言阻拦。
她跑了好一阵，直跑的鬓发散乱，才终于在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她喘着气朝着宫门上的匾额看去，待看清上面所写的字时，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怎会来了这处？”
那处，有数十个侍卫来回地巡视着，手中正熊熊燃烧的火把隔着老远也几乎将献容整个人都烤的炙热起来。
她本能的便想退缩。
但当她的手触碰到腰间的宫令时，突又有了几分底气。
自己不是孤女，而是大晋皇后啊！在这世上，她只需屈居在一人身下，至于其他的……
这世上，任何地方，她都是去得的。
莫说是进一间小小的监牢，便是皇宫大内，那不也是她的家一样出入自如吗？
她像是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份似的，忙躲到了树后小心地整理起自己的容装来，直到将衣裳和头发都重新理顺之后，这才站直了身子，轻咳一声，朝着前方踏出一步。
但也不过是一步的距离罢了。
她刚想继续向前，斜地里突地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口鼻死死的掩住了，又将不住挣扎的她拖回了暗处。
光影斑驳，献容只来得及看清对方头上一支小小的朱钗和半寸细腻如瓷的肌肤。
她顿时瞪大了眼，“你，你……”
话还未出口，便已被一个利落的手刀砍在后颈上，献容两眼一翻，立时便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却是满眼的陌生。
她一人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入眼的是淡青色的轻纱帐，和身晕染成水墨图案的被子。
她揉着酸疼的脖子坐了起来，四下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的左侧，是一个小小的圆桌，上面同样铺者淡青色的轻纱，其上又搁着几个十分简单的，以竹筒制成的杯子。
似是那个掳她的人才刚离去不久，杯子上正散发着袅袅的烟，合着淡淡的茶香，几乎吸引了她的全副注意力。
她忍着身上的酸疼自床上下来，坐到了圆桌旁，顺手捞起一个脖子捧在手心里。
茶汤泛着竹青，叫人一望，顿觉通体舒畅。她捧着这盏茶，只觉就连温度都是恰到好处的。
有些热，并不至于到达烫手的地步——正是一个最适合入口的温度。
她顿觉一阵口干舌燥。
这人既掳了自己来，似乎也没有要害自己的意思，那这茶，也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
她想着，便低头抿了一小口。茶汤一入口，顿觉一阵齿颊留香。
实在叫人回味无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