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越想，便觉得心中越是快乐，看羊五郎的目光里悄悄地多了几分满意。
如果能顺利将他赶走，她就更满意了。
这时的羊五郎身上仍穿着一件下人才会穿着的粗布麻衣，但他面如冠玉，一张脸似乎都在隐约地散发着光芒，他长身玉立地负手站着，就算是旧衣，也掩不住他周身风华。他的身上，甚至还有着一种十分特别的异香，叫人一闻，便觉得一神清气爽。莫非，这就是五石散的独特之处？
孙氏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等等！
五石散？！这药，会不会对自己的胎儿有所影响？
孙氏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又向着旁边避了两步，直到闻不到那股特殊的香气时，这才放下了心。自己这孩子来之不易，一定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才是。
她这样想着，面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五郎，我听人说，你因为误食了某种药物，犯了大错，是不是？”
听得这话，羊五郎目光如电地向着孙氏看来。原来，她对自己的敌意竟是来自于此吗？她是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自己的身边莫非出了内鬼？
几乎是一瞬间，他已经将自己身边所有有xx的人都想了一遍，却仍没有头绪，他暗暗地提高了警惕，但面上，仍是滴水不漏的：“姨母这话从何而来？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昨日里，他披头散发地站兴晋侯府里赤足狂奔，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不是证据又是什么？明明是冬日，他却穿着轻薄的夏裳，不是证据又是什么？甚至到了现在，他的身上还隐约地散发着带了些微燥气的异香，不是证据又是什么？
孙氏轻笑一声：“五郎，如今这是你大伯的府邸，难道我还找不出证据？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甚至是现在，你身上的味道，全部都是证据！我瞧你如今这模样——”她的目光在羊五郎单薄的粗布麻服上一扫，“我听说，服食过五石散的人，必须要穿着麻衣，披头散发地光着脚狂奔，是不是？昨日那些事情，你当真要我一桩一件的说出来吗？”
她轻蔑地看着羊五郎，“明日你老老实实地离开了，我便不会多说些什么，但是若你不懂事，便别怪我这大伯母翻脸无情了！你仔细地闻一闻，你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
在她说第一句的时候，羊五郎的面色白了一白，但听到她说最后一句时，他又有些疑惑了。自己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什么香味了，她的鼻子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闻不出来呢？
但孙氏眼神坚定，分明是一副肯定的模样，羊五郎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明明出门之前，他早已让身边的小厮仔细地闻过了，分明一点味道也没有啊！
“大伯母想来是鼻子出了问题——”他话刚刚说了一半，却被一阵“吱呀”的推门声打断了。
两个侍女合力地将内室的门推开了，首先映入羊五郎眼帘的，便是正好站在门中间的那个穿着华服的少女。
她的面色原本略微有些苍白，但在这大红的皇后冕服的衬托下，竟奇异地多了些微的血色，那张莹莹如玉的小脸上，原本樱粉的唇抹了大红色的口脂，便显得整个人都变得十分端庄和富贵了。
她微微一动，头上的凤翎钗上挂着的流苏便轻轻地摆动着，相护撞击着，发出悦耳的响声，衬着那张玉白的小脸，和她轻轻地放在腹部交叠着的双手上，直如神仙妃子一般。
叫人不敢逼视。
好一会儿，羊五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结结巴巴的：“原来，我的小妹妹果然如此美丽……”
孙氏原本不在意，但听得羊五郎这磕磕绊绊的声音，也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向着献容看去。
这一看，她的目光忽然顿住了，献容平日里不爱穿她裁的新衣，将自己所有的风华都敛藏那些或青或灰的色彩黯淡的衣裳下，让人一瞧，也觉得不过是一个容色尚可的小姑子罢了。如今她换了这身色彩艳丽又隆重的冕服，整个人便显现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流姿态了。
她那样端端正正地站着，身上所透露出来那种隐约的端庄和大气，竟是连孙氏这种做了多年当家主母也没有的风华。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望着这样的献容，孙氏竟生出了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她的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好在她极快速地反应过来了，勉强地支撑着身子，将一只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按在了身边的婢女手上，直按得那婢女暗暗叫苦，这才没有闹出笑话来。
“阿容，阿容……”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咳嗽了一声，“原来阿容竟如此美丽，怪我平时都依着你的性子，净做那些色彩黯淡的衣裳。阿容，你是该多穿穿这些艳丽的服侍的，你瞧瞧这满洛阳的小姑子，想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穿的衣裳更黯的才是。”
她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几步走到了献容的面前，又刻意大声地说道：“自然，我的阿容颜色殊丽，便是不穿艳色的衣裳，也是美丽的。可你日后入了宫，却也要考虑一下陛下的性子，不能光由着自己来才是。”
她张口便是教训，献容听在耳朵里，并不在意。她小心地牵着自己的裙角，从门槛上跨过了，又四肢僵硬地缓缓地走到了羊五郎的面前，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脖子几乎都要断掉了。
她期待的望着羊五郎。
“五兄，我……我好看吗？”
羊五郎忙不迭地点头，“好看，好看。我的小妹妹最好看，不接受任何人反驳。”他四下扫了一圈，这才朗声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在一迭声的“是”中，献容觉得自己脖子更加酸痛了，她见羊五郎终于满意，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她的心里也是快活的。
任何一个小姑子，被人夸赞美丽的时候，想来，都不会不开心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