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追上一位汉子问:“‘丫环’是什么?”
那汉子眼中泛过些许恐惧:“是山鬼,前几年俺们这块儿挖墓的特别多,‘丫环’就藏在古墓里,很多老人都见过。”
村长回头喝斥道:“你个驴日的,胡说啥子!”
汉子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老马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这山路走到后面,笔直陡峭,四处都是高耸的巨石,我和老马走得心惊肉跳,生怕一不小心踩了空,滚了下去。
等我们追上村长的时候,迎面望见一座绵延起伏的山脉,一座用铁链和藤蔓搭建的窄桥连接着两座大山,足足有二十米长。
我走到桥头往下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下面是幽深的峡谷,这要是掉下去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中也十分好奇与佩服搭这座桥的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老马更不用说,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后退连连,抓住我的胳膊,双腿发软道:“我的个乖乖啊,要了亲命,这地儿也太高了!“
村长踏上窄桥,桥身一受力,左右不停摇摆,他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喊道:“黑娃,黑娃……你在哪儿……”
其他两个汉子踮起脚尖,一边喊一边望着谷底不断搜寻着。
“完了,可怜的娃娃,唉。”一个汉子叹气道。
另一个:“咋跟黑娃他娘交待啊,这娃可惜了,将来是要有出息的!”
“狗日的大山,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你害苦了苗家村的人了,给娃娃们一条出路不行吗?”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就从一些手机视频里,看见山里孩子上学时的情况,早上五点就起床,带上几片馍馍和水,每天翻山越岭两三个小时,就为了上学读书,回家的时候又要折返一趟,早出晚归太遭罪了。
也几度怀疑视频的真实性,心想现在国家一片繁荣,哪里还有这么艰苦的条件,然而眼前这活生生地一幕,如同一记重锤锤击在我的胸口,让我心痛地难以呼吸。
老马也猜到了这一切,他双眼通红,松开了我的手,鼓足勇气来到桥头,大声喊道:“黑娃啊,你在哪儿,老师在喊你上学,听见就喊一声,别旷课……”
然而整个山谷依旧如同死水般寂静。
村长怔怔地注视了老马好一会儿,闭上眼睛不停摇头。
就在我们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从桥下响起:“到……”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老马一跳,因为那声音就出现在老马脚下。
“黑娃在这里!”老马兴奋不已,学着村长的语气笑骂道,“你个驴日的,咋还蹿到这里!”
众人心情大振,村长就要过来,老马赶紧制止:“别动,他就在桥下面挂着。君子,你来帮帮我!”
我跑了过去,低头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全身被一团藤蔓缠住,正挂在桥下随风摇摆,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黑娃扬起脏兮兮的小脸蛋,哭道:“老师,我的书包都掉下去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担心自己的书包,我又气又笑道:“没事儿,傻小子。你别乱动,老师把你拉上来后给你买新的。”
我趴在地上,拉住藤蔓的一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上拽。
这地方太狭小,其他两位汉子有心无力,只能一人抱住我的一只脚,防止我溜下崖底。
四米,
三米,
两米,
黑娃徐徐上升,眼看着我的手就快够住他时,突然“嘎嘣”一声,黑娃手中紧紧握住的一条藤蔓断了!他瘦小的身体从藤蔓堆中掉了下去!
“黑娃!”
这一幕来得突如其来,我大喊一声。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一脚踹开两个汉子粗壮的手臂,双掌往地上用力一推,整个人飞向谷底。
“君子!”
混沌中,我似乎听见老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君子,你醒了,谢天谢地!”
一张帅气的脸凑到我眼前,喜悦的喊道。
我拍了拍疼痛的脑袋,在老马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土炕,周围围满了人。
“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我的声音十分虚弱。
“你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兄弟我担心死了!”老马紧紧地抱住我,哭道,“你他妈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老子以为你要变成植物人了,想着给你找一个土地肥沃的风水宝地载下,兴许明年还能开花结果。”
“去你大爷的,你才是植物人。”我拍了拍老马的臂膀,“快松开,都快被你勒死了。”
村长夫人刚进门,看见我醒来,手里端的碗摔在地上,直接扑抱住我,双手拍打着我的后背,泣不成声:“你这娃咋就那么二呢,那山是能随便跳的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办!”
我一时不知所措,任由她抱着我哭泣,慢慢享受整个过程,鼻尖竟然发酸。
村长:“好了好,晓君才醒来,让他先歇息。”
村长夫人不服气地说:“俺和自家娃娃说话,轮得着你管!”
村长板起脸:“我是村长!”
“村长怎么了,这个苗家村的村长给俺当俺还不稀罕哩!”
“不可理喻!”村长一甩手出了门。
“哼,牛什么牛!”村长夫人转身认真的对我说,“以后可不准再犯傻了,知道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
她不舍地松开我,捡起地上的碗:“我再去熬碗肉汤,给你补补。”
渐渐地,屋子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我和老马,我拍着额头:“老马,我记得我当时跳下谷底了,你们怎么救上来的我?”
老马惊讶道:“你忘了?”
“这不废话,不然我还问你?还有黑娃最后怎么样了?”
“君子啊,这一次我是真的服了你!”老马竖起大拇指,“你当时就跟着了魔一样,冷不丁地冲了下去,把我吓坏了。然后你就跟什么来着,我想想啊……蜘蛛侠,对,就是蜘蛛侠,贴在崖上,小胳膊这么一甩,黑娃就被你扔了上来,接着你也蹦了上来……”说着,他还比划着动作,整个人跟犯了羊癫疯一样。
我打断他的话:“说正经的,别乱扯。”
老马见我不相信,急了:“真的,君子,骗你我是你孙子,哥们亲眼所见。你就跟武侠小说里的主角一样,飞檐走壁太牛B了。和你长这么大,也没见你上学打架时用过,这一手你藏得也太深了吧,改天教教我!”
坠崖后发生的事儿我都忘了,脑子里一点印象都记不起来。
听老马说得有板有眼,我狐疑地抬起手,在空中打量起来:“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难道这世界上真有什么超能力?”
老马拿起手机:“对,超能力!我记得外国有个小男孩,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例子太多了,我给你查查。”
我俩正天马行空地扯皮着,屋子又来人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子,一进门鞠躬道:“谢谢恩人,救了俺家娃娃,谢谢恩人……”
我有些蒙圈地问:“您是……”
她从身后拖出一个小男孩,正是黑娃:“快,给老师跪下,磕三儿响头!”
黑娃怯怯地躲在身后,不肯上前。
她一生气,扇了黑娃一巴掌:“你这娃儿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老师救了你的命啊?”
我赶紧下床制止:“不用,阿姨,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别为难黑娃了。”
她那一巴掌打得真狠,黑娃的小脸蛋显出一个血红色的巴掌印儿,不过这小家伙挺有骨气,没有哭,反而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笑着去摸他的脸蛋,他吓得揪住母亲的衣服,嚎啕大哭道:“娘,我不要待在这里。老师眼睛是黑的,他是‘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