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怎的将一个土匪带家里来了?”宁明远在秀远院子里未寻着妹妹,听说妹妹来了母亲院里,一脸焦急败坏地闯进夫人的院子。
“哥,你小点儿声。”不待丫鬟上前,秀远自掀帘出来,一脸怨怪道。
明远伸头朝里张望了两眼,欲待进去,却又被秀远拉住,“你拉我做什么?我去瞧瞧母亲。”
“母亲刚睡下,明儿再来吧。刚刚哥哥是找我有事儿?”秀远无意识地抚了抚手腕,想起刚刚母亲气色略好了些,眉间松了松,好心情地道。
“你还敢说。我问你,”又被拉了衣袖。秀远朝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哥,还是出去说吧,莫扰了母亲。”
“走,去你院子里,把那个人也叫出来。”明远又换了一脸怒气,转头大踏步朝外走去。
“你去,把那个土匪给我叫出来。”明远一进院子就指着园中一个扫地的丫鬟怒声道。那扫地的丫鬟吓得噗通跪了下来,一脸无助地望向后面急步赶来的自家小姐。
“哥,你这是做什么,”边说边使了个眼色让那个小丫头下去,“什么土匪不土匪的,多难听啊。”
“你还知道土匪难听?那你还把那人带了家来?我这才出门几天,你真是长进了啊。”明远一根指头点在秀远的额头上。“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秀远疑惑地抬头:“谁跟你说是土匪了?他是陆公子的侍卫,央古大夫救他性命的。”
“嘁,你还想骗我。我在酒楼与人谈诗,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哥,你又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吃酒去了。看我不告诉爹爹。”
“你少转移话题。那土匪你赶出门不赶?
“哥,你少听人胡说。你那些朋友能知道什么?真是陆公子的侍卫,那天还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真的?
“当然是真的。爹爹都知道,骗你是小狗。”宁明远这才转身朝大门走去。
“哎,哥,你又要去哪?不去看母亲了?”
宁明远忽然转身跳将过来:“哦,对。你把这个给母亲服下。”
秀远低头看着哥哥手中鲜红的一粒丸子:“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朋友给的,说是一次外出游玩,见一大夫用这种药救活了一位濒死的老妇人,上前讨要的。”
“这么灵?那,他就这么给你了?”
宁明远忽然涨红了脸:“你别管,快给母亲吃了,说不定病就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将药丸往秀远手中一塞,急急地朝门外走去。
秀远拈着药丸,对着阳光看了看,只见光泽鲜艳,有道道波纹如流水般流动。她收进手心,歪头凝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朝前院走去,来到一间药房门前,问门口的黄衣小婢:“古爷爷在里面吗?”
“远丫头,进来吧。”
秀远这才推门而入,屋内窗明几净,一排排的生药柜子闪烁着古朴的光泽。
“远丫头这是来问你母亲的病情的吧?”古大夫关上正打开的小屉,扭头坐在了一个小凳子上,原来这屋原是摘药拣药所用,并无大椅卧榻,均只有此种便于拣药的小凳子。
秀远也择了个小凳子放在古大夫面前坐了下来,从怀中荷包拿出明远给她的药丸递给古大夫:“古爷爷看看,这是什么药?”
古大夫接过药丸,对准光线眯眼瞧了瞧,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皱紧了眉头。
秀远不禁问道:“怎么,这药有问题?”
“这药你从哪里来的?”
秀远便将哥哥跟她说的细细说了遍。
“这药确实可以救人命,却不是治病,而是解毒。”
“解毒?”
“不错,夫人不可服食此药,不然就会中毒,一般大夫分不出这其中的细微差别。不过此药倒是可以给前几日陆公子送来的少年郎服用,或可解毒。”顿了顿,古大夫摸着雪白的胡须,接着感叹道,“老夫研制几天也不得要领,不想竟有如此巧合。”
秀远摸了摸手腕,并无一丝失望。古大夫却误以为小姑娘在强忍着,宽慰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远丫头切莫气馁,老夫一直在想办法。”
“古爷爷,我没事儿,那既然如此,我们就把此药给那个少年服下吧。”
“走。”古大夫带头站了起来,大跨步出了房门,秀远微提裙摆,跟了过去。
宽敞明亮的客房中,窗户打开,鲜花争妍,竞相挤入这一框之内,有翠鸟啾啾而鸣。偏北的床塌上,一瘦弱少年惨白着脸,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有丫鬟轻轻掰开他的嘴,古大夫将药放在少年口中,再灌了一口水,迫他咽下。过了约么半个时辰,有人匆匆来寻了古大夫出去。古大夫边收拾边叮嘱:“等他醒来再观察下情况,你也是学了几日医的,有事再让人喊我。”
“我知道了,古爷爷,放心吧。”
古大夫这才转身跟来人走了。秀远搬了张小凳子坐于床边,阳光从南窗射进,纷杂的光线细细打在少年脸上,虽则因中毒惨白,又大概因从小体弱,略显营养不良,却泛着如玉的光泽,稍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似带着一丝倔强,挺直的鼻梁,那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在眼下投下一片弧影,丝毫没了之前的戾气,倒煞是好看。秀远手里拿着一根带子胡乱揪着,正兀自看着,忽然那睫毛微微颤了颤,眼睛便倏地睁了开来,霎时如一片星河投入,璀璨耀眼,却于一瞬又敛了个干净。
“啊,你醒了?”秀远扔了带子,站起身来,低下头问道。
那少年也不用人扶,慢慢坐将起来,抬眼撞进一脸关切的眼眸里,不自然地撇了撇头:“没。”才发现几日昏迷,喉咙已是嘶哑。秀远一下子就发现了,也没喊丫头,自己在屋中小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递与少年:“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少年顿了顿,伸出手接了,低头猛灌了几大口.
“你慢点,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少年不说话,低着头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等会儿就会有丫头把饭拿过来,你先吃点儿才好有力气。”
“嗯。”仍是有些嘶哑的声音。及将丫鬟将饭拿上来,支了小桌子在床上,少年拿起馒头,狼吞虎咽起来。秀远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回首瞧见,正欲说什么,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笑了一笑,少年恰此时抬眸看来,一束阳光正正照在少女那盈满温和纵容的笑脸上,像是有一道光射向心底,忙偏转了头,放慢速度吃了起来。
一人轻裘缓带,翩翩公子风流,踱步进来。秀远从椅子上跳起来,忘了穿着女装,一脚踩在及地的裙摆上,摇摇晃晃地向前栽去。“小心!”床上传来一句急切沙哑的声音。门口那身影如闪电般,在秀远即将倒下之时,一把扶住了她。陆喜嗔一脸无奈地低头看着这一直毛毛燥燥的姑娘。
“我吃完了。”突然,床上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秀远忙站直了身子,扭头吩咐丫鬟进来收拾了碗碟,嘱咐他好好休息,没有注意对方的表情,便转身同陆喜嗔出了房门。
“你问了么?”陆喜嗔随手将秀远头顶的一片落叶轻拂下,低眉问道。
“他刚醒,我还没来得及问。”秀远摸了摸发髻。
“嗯。莫要大意了。看他的样子,毒应是解了。你也早些弄明白。”
“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秀远好奇地抬头问道。
“也没什么事。我刚去探望了伯母,伯母气色好多了,你也莫要太担心。”陆喜嗔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来,想跟你说说话。”
走到了园子中一处亭子,秀远与陆喜嗔上前坐了,秀远自铺开桌上帷布,拿起旁边茶壶倒了一杯水,搁在陆喜嗔面前:“嗯,我还没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明日我请你去贺楼吃饭吧。”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陆喜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秀远站起来,手执茶壶,又轻轻倒了一杯茶。“喜嗔哥哥。”陆喜嗔身子震了震。“伯父知道你来这儿么?”
陆喜嗔凝眉望着那双执壶的手,五指修长,嫩玉如葱。“远妹妹不用管其他人如何想。”
“伯父能是其他人么?”宁秀远放下壶,抬眼看向陆喜嗔。“两年前,你因为伯父的一句话,我们再未见过面,如若不是这次我遇险,我的丫头病急乱投医找了你,我们会见吗?”
“不是……”
“所以我们之间当然用谢。吃饭就免了,回头,我让人将谢礼给你。”宁秀远说着说着,忽然就愤怒了,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转身离去。未听到身后被风吹散的喃喃细语:“不是,我得了匹好马,立刻就想到了你……”叹了口气,陆喜嗔手摩挲着那茶壶许久,带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