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应天府裴元,大晚上的睡得正香甜,忽门房来报,说是宁大将军的独子宁公子狎妓却杀了人,裴元这一惊不小,召来前去抓捕之人细细询问,希冀能寻出点漏洞免了宁公子的罪,还未讲完,门房又来报陆尚书登门造访,裴元急忙倒履相迎,迎入书房,说了一会儿话,裴元后背冷汗直冒,湿透了衣裳。
京官不好做,尤其是芝麻大的应天府尹更不好做。这边宁将军不好得罪,还未想出开脱之法,陆尚书便来敲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他把案子务必办实了,还未说完,宁府大小姐又是一顿敲打,虽则他二人杠了几句,大小姐未能去牢里探望,可自己夹在中间也甚是为难。
阳光初露,裴元一脸苦楚,不情不愿地上了堂,想起手下幕僚说的“拖”字诀,也无奈同意。
随着“威武”声绵延不绝,一身靛蓝衣袍的宁明远被押入大堂,倒也不喊“冤枉”,也不跪地,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眼眶通红,衣服倒也干净整洁,丝毫看不出刚从大牢里给提出来。
裴元微微松了口气,一拍惊木,喝问:“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宁明远懒洋洋地环视了一周,才懒懒开口:“你不知道我是谁么?你真要我跪?”作势就要跪下来。
裴元心里一个劲儿地骂,嘴上却是一改:“本官向来只管有罪无罪,不整那些虚的。你犯了何事被抓了来?”
宁明远微弯的膝盖立马一直,再次开口却换了腔调,一脸诚恳:“我没犯事啊。你那些狗屁手下不分青红皂白抓了我。我还纳闷儿呢。”
裴元盯着他的脸瞅了半天,却见宁明远仍是一脸无辜,只得主动开了口:“你可认识月琴?”
“月琴啊,就是怡春院那个?名满京都啊,哪个公子不晓得。”宁明远决定装傻到底,当时并未有人亲眼看见自己杀人,而且自己下手有分寸,就算是喝醉了酒,那手劲儿大了点,顶多会有深深的印记,但也不可能杀死人。
“她昨晚死了,你不知道么?”
“知道啊,死后我还在跟前,不然怎么会被那些无脑的人给抓到这儿来。”
虽然宁明远这样说话挺符合自己本来的策略的,但是听着这些话还是想骂娘怎么办?裴元不想理他了,直接让人去传唤了怡春院的老鸨。想要先拖着然后尽快退堂回去想办法。
老鸨一进来,看到站着的宁明远,接收到台上旁边一人频频给她使眼色,八面玲珑的心思早就活泛了起来,开口将昨夜的事一一道了来,并无添油加醋将罪咬定在宁明远身上,只是一直哭诉自己女儿死得惨,望大老爷早日捉到真凶云云。
裴元听了也呼出一口气。就要拍木退堂,案件不明,细细查访后择日再审。
这时,从侧门进来一人,紫色官服,银色绶带,面容狠厉中微透出不满。原来是大燕以前经常有官吏徇私枉法,致使冤假错案频生,故专设了一职可以任意旁听任何时候的案件,并做出指导,跟刑部平行。本来这个职位初衷是为了公正,但是时间长了,也难免结党营私,谋取私利。
这人进来后,一双闪烁精光的眼先是看了眼宁明远,宁明远见惯了自家老爹的铁血气质,倒也不惧,抬眸望了过去,那人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甩袖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抬手放在椅旁的几案上,曲起右手手指,“嗒嗒”地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才开口道:“裴大人,你这是审完了?”
裴元满嘴苦涩,从这人一出来就知道今天的算盘算是打不起来了,却还是堆起满脸褶皱:“哪能呢。这不,正审着呢。烦请大人回去回禀陆……”
“裴大人,慎言!”那人厉喝道。
裴元惊觉说错了话,讪讪地住了口,看了看堂下,顿时有苦难言,还没想好怎么说,那人又开口了:“你这妇人说的话,错漏百出,既说只见着这位公子入了那女子的房门,怎的后头又说不知都有谁接近过那房间?”
那老鸨早被这后进来的官大人吓得两股战战,听得这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却讷讷不知说什么好。
那人也不言语,静静地等待那妇人不再嘴唇哆嗦,才转头转向上首:“裴大人,不介意本官问几句话吧?”
裴元巴不得现在做个哑巴,连连点头,示意无妨,这才发现座下岑大人并未等其回答,早已回转了头,悄悄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这嫌犯我得罪不起啊。岑大人您英武,甭客气,使劲儿问,结了案更好。
他在这边不断做着自我期待,那头的问话却是一句紧似一句,那老鸨本已平静下来的嘴唇,又开始打起颤来。
岑大人掏出手绢擦了擦手,转头看向堂上:“裴大人,我问完了,定罪吧。”
“啊。”裴元惊得嘴巴张大,能塞下一个鸡蛋。还是书记员上前,轻轻地大略讲了下刚刚的问答:岑大人问了那妇人何时入堂,怎样问话,那姑娘当时有无接客,当时听到的各种话语,颠三倒四忽快忽慢乱问了好几遍,那妇人不知怎么就句句不离宁公子杀了人。
裴元心内一阵感叹,不愧是朝堂民间令人闻风丧胆的铁嘴酷吏,几句话就叫那人毫无招架之力,还是做人提溜转滑的不沾手的怡春院老鸨。
佩服归佩服,越听裴元的脸更皱了,深深的纹路能夹死苍蝇。那书记员说着也咽了口水,不是说话干渴的,而是也是第一次见识这审人的套路,也不用刑具,三言两语竟就能牵着人的鼻子走,真真是开了眼界,却也让人胆寒。
岑大人久等不来裴大人的声音,手指在桌子上的“嗒嗒”声越来越急,忽地一顿,一声冷笑从喉咙里压抑而出:“岑大人,本官还有急事呢。路过此地听了这糊涂供词才忍不住进来听两句,怎么,还让本官来断?”
“不敢,不敢,这是下官职责所在,不敢再劳烦大人,请大人去后堂喝口茶润润嗓子。”
“不了,本官还有事,你赶紧结了案吧。本官最看不得案子拖拖拉拉。”说完,一起身走了。走了?走了……
裴元摸不准这位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兀自沉吟不语。看了看书记员呈的堂词,咬咬牙,正欲宣判,一声“慢着”从门外传来,裴元憋了一肚子火,喝问左右:“今日不是不许百姓听堂吗?这是怎么回事?”左右也是一脸茫然,但是出了纰漏,仍是要上前请罪,还未跨出,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大人莫要怪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