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夏末】
2006年的九月,林琦十三岁,初一。
她看见学校操场边上站着的一排桢楠,这种树在旧城县里很多,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
林琦抱着刚领的新书,安静地站在那里,与操场上潮红的脸庞和细细的汗水有着强烈的对比。
她很容易走神,在开学报道第一天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可以清楚地看见阳光刺过繁密的枝叶落下的斑驳,静静浮在空气中的尘埃,融进阳光里覆在了阴影上。
周围嘈杂的声音让一种莫名的烦躁从每个人的皮肤渗进了进去,渐渐开始有点头晕脑胀,脑子里逐渐只有知了持续的细长的声音,还能感觉到太阳穴有“突突”的胀感。
树上绿得好看的叶子一动不动,层层叠在一起,却有什么东西在它们之间流动,一点点地在空气中蔓延,一圈一圈围住了站在树下的林琦。
“喂,走了。”
有人在她身后提醒,林琦回头一看是沈晴,小学六年同班,如今上了初中仍然同班,有趣的缘分,林琦心想。
并肩从操场上走了下去,随着拥挤的人潮到了教室。
新的学校,新的教室,新的课桌,新的书本,新的老师同学,还有即将开始的新的日子,伴随着愈加干净的天空像不断雕刻的塑像,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
开学第一天照例是各科老师自我介绍,同学自我介绍,林琦趴在桌上又开始发呆起来。
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戴着眼镜,看起来十分有气质。她在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以及大概讲了班规之后,开始选班委,林琦低着头昏昏欲睡。
这时她听见一个干净的男声在说话:“杨老师,体育委员我推荐我旁边这个同学,他跑得快”
教室里本来严肃沉闷的气氛突然消失,大家都笑了起来,班主任说:“好,那这位同学就暂时担任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请这位同学到黑板上把名字写一下”
那个男生慢吞吞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写上了“张辰”两个字,走向座位时林琦看见他白了刚刚推荐他的男生一眼。
黑板上的名字倒是写得挺好看的,对于林琦这个从小学老师就批评她的字像火柴棍拼出来一样的人来说,她还是很羡慕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
开学一周林琦都规规矩矩的,也没碰上什么有趣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课铃一响,她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放学还挺早,第一周作业也不多,正好可以去网吧快乐一下。
虽然从小到大,在大人们看来,林琦是个不折不扣的乖孩子,听话,懂事,成绩也向来是中上,偶尔超长发挥还能拔得头筹,再加上她又爱笑,看起来就很讨喜,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
但是,林琦喜欢玩游戏,在同龄的小姑娘喜欢看偶像剧言情小说的年纪,她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小学的某一个新年,家里大人都在打麻将,让她跟着表哥出去玩,表哥本来想着带她去网吧让她自己看电视的,结果从此林琦就走上了玩游戏的不归路。
离林家不远就有一个网吧,林琦秉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法则,每次都在家门口上网。
她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学生进网吧总是不好的,再穿着校服岂不是就更惹眼了。
周五的网吧总是人满为患,看着还剩的为数不多的空座,林琦找到一个位置靠里的坐下。
开机后把书包放下,才发觉旁边的人一直看着自己。林琦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都能碰上同班同学。
盯着她看的是周明朗,周明朗旁边坐着张辰。
“真巧啊,你们也来查资料啊”林琦十分尴尬地打着招呼,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人知道自己是来打游戏的。
然后就听见周明朗笑了出来:“来网吧查资料啊,同学,真是热爱学习呀。不过,我们是来打游戏的”
周明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看起来就是很阳光开朗的人,笑起来右脸有个好看的酒窝,给人感觉很舒服。
但林琦现在是顾不上去欣赏好看的男同学了,只想着赶紧撤退。但是当她看见两个男生点开了电脑的游戏菜单,打开魔兽世界的时候,突然有点不想走了。
跟她交好的女孩子都不玩游戏,每次林琦都是一个人孤独地玩耍,总算是看见了两个认识的人和自己玩同一款游戏,竟然有些激动。
不过林琦觉得不能暴露自己网瘾少女的事实,于是假装好奇地问:“你们玩的什么游戏啊,好玩吗?”
张辰偏过头对她说:“好玩啊,要一起吗?”
林琦等地就是这句话,她假装思考了一下说:“那我试试看,反正也挺无聊的,呵呵呵”
然后坐在她旁边的周明朗拿过她的鼠标,从游戏菜单里找到暴雪,顿了一下,抬头问她:“你有账号吗?”
林琦正想说有,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要是有账号之前的话岂不就露馅了,然后硬着头皮让周明朗帮自己又建了一个号。
有认识的人一起玩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呀,林琦在心里感叹。
“你这个操作感觉很熟练呀,不像是第一次玩噢”冷不丁传来了周明朗带笑的声音
林琦心虚地笑了两声:“可能是我无师自通,比较聪明吧”
玩了几个小时后,看着窗外天色逐渐放暗,张辰手从键盘上拿开,伸了个懒腰“老周,走,吃饭了”
周明朗应声,跟林琦说:“下次一起玩,这会得去吃饭了,我肚子都开始叫了”
林琦也退了游戏说:“好呀,那我回家啦”
三人走出网吧,天已经灰蒙蒙的了,周明朗说:“这会你一个女生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我们送你吧”
林琦笑着说:“不用啦,我家就在路口那里,走几步就到了”
“厉害呀,家门口上网,不怕被抓啊,还这么晚才回去,不怕被家长盘问?”张辰给林琦竖了大拇指表示佩服。
林琦骄傲地表示爸妈都出差了,所以自己无所畏惧。
“你家里没人做饭呀,那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啊?”两人对他发出了邀请。
林琦想了想,回家估摸着自己也懒得做饭,只能吃泡面,那还不如跟他们一块。
三人走到街边的小摊旁坐下,要了一个大份的冒菜,然后聊起天来。
聊开了之后,林琦也就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网瘾少女的事实,周明朗打趣道:“我还说正想提醒你,同学,你资料忘查了,哈哈哈”
林琦作势要打周明朗,他往张辰身上一倒,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夜色有些微凉,路灯照着行人的影子,渐渐拉长又消失,又逐渐拉长。
路边的小吃摊旁仍然喧嚣,隐隐约约有女孩与男孩打闹的声音传来,是再也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了。
就这样拉开了三个人友谊的序幕,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这个夜晚,林琦只记得那天的冒菜真的是好辣,辣得她喝了两瓶可乐,后来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打嗝,被周明朗和张辰嘲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