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人在我耳边轻声地唤。犹如从水底浮上来,大脑渐渐由沉重变得轻盈。
那声音起初是缥缈的,好像来自虚无的远方;逐渐变得现实可感、好像正向我靠近。
直到我被彻底地拉上了岸——
“唔!——唔!——”
嗯?经过片刻的混沌,我的意识变得清晰。那是陆欧?
我刚想出声,却发觉口腔被堵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挣扎,才重新认识到一个早已知晓的现状——我被捆绑、动弹不得。陆欧在那边“唔唔”地呼喊,我在这边“唔唔”地回应。但盲目的呼应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消耗我们成倍的体力。
此时,我感到强烈的口渴与饥饿——李书琪说过,没有水、没有食物。我意识到,如果不能尽快逃生,我不久将走到人生的尽头。
耳边传来窸窣的声音。像是小动物在逃窜、在啃食、在刨坑。那是什么?我细细地听。
天哪——老鼠!
平日里最害怕老鼠的我,此时被绑在离老鼠最近的地方。天哪!它随时会爬上来!不要!
我兀自紧张惶恐了一阵。但那窸窣声逐渐向远处移动、渐渐不可听闻。我慢慢使自己平静下来——毕竟已经极度虚弱,得快点想办法。
不久,昏厥前的一幕在脑海中乍现——默康向我走来,往我手中塞入一个剪刀状的物体。当时我认为它是定时炸弹。但此刻我还活着,显然此说法不成立。
我想要找到那个物体。手刚一捏紧,便发现了它。因为我是躺着的,所以它没有掉落。我仔细地触摸着这个物体——形状像极了剪刀,但比剪刀粗壮。剪刀的前端是窄而尖,但此物是宽而顿,有一条一条的锯齿。这是什么呢?
哦!——老虎钳!心中顿时豁然开朗——逃离这个魔厩变得有可能。但——他为什么要把这把老虎钳给我呢?他和李书琪是一伙的,这不符合常理啊!
算了,先救命要紧。我手拿着老虎钳,马上,另一个问题又浮出水面——手被捆绑,活动空间有限,我该怎么使用这把钳子呢?
我挣扎着,试图将锁链拉松,但效果不明显。我努力地尝试——
一次
两次
三次
终是逃不出失败的宿命。
但不能放弃——
四次
五次
六次
······
我已经筋疲力尽。长时间的扭转,腕部酸痛僵硬。我暂停了片刻,让手伸直,休息一会儿。
再试!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二十五分钟——
终于夹上了!
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让手再次休息片刻。我用力捏把手、尽量捏末端。但手一酸软,不仅铁链没有被夹开,钳子也滑落在地上。
我心急如焚、一度想要放弃。但求生的欲望占领了上风。躺了一会儿,等腕部攒足了力气,我又从头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满头大汗。黑暗依旧笼罩着这方寸小地,而我,还差最后一口劲。
脑海中浮现出父母的面容、同学的笑脸、表弟挣扎的表情······不、我不能放弃!不能放弃!我和表弟的生死就取决于这最后的一搏,我一定要成功!
“唔!——!”
“咔嚓”
清脆的一响,坚如磐石的铁链终于碎裂。所有的力气瞬间褪去,我瘫倒在地上,全身的力气被抽光。
片刻之后,我努力地坐起来。手已经挣脱了束缚。我用尽力气拔掉了口腔里的物体、用钳子剪断了捆绑着腿的铁链,顿时一阵轻松。
我艰难地将自己撑起来、站稳。“陆欧——陆欧——”我的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无力、沙哑,喉咙中有阵阵血腥味。
“唔——唔——”
“陆欧,你在那儿吗?”
“嗯!——嗯!——”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只能像盲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山洞中,地面凹凸不平,十分难走。
我顺着声音向陆欧慢慢走去,在他身边蹲下,为他用力剪开绳索、拔掉口腔中的物体。
“啊——”他长舒一口气,“终于解脱了。姐,谢谢你。”他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已经精疲力竭。
“哎,谢什么。快、快起来,我们得快点逃出去。”
“姐,我好渴、好饿。”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得逃出去,才能得到水和食物。”我咽了咽喉咙中渗出的血,“对了,陆欧,你的手机还在吗?”
他摸了摸口袋,语气中渗透出寒意:“哎,早就被他们拿走了。”
他费力艰难地站了起来,站稳后,我们互相搀扶,摸索着墙壁前进。
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扇铁门,被铁索栓住。我实在没有力气,便让表弟来完成解锁的任务。
“哐当——”几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门开了,我们推开陈旧的铁门,几片铁锈渣掉落在我的手臂上。
“姐,你这老虎钳是从哪儿来的啊?”
“默康给我的。”
“他?他······他不是和李书琪一伙的吗?”
“哎,谁知道呢?不管这么多了,我们快走,小心等会儿他们回来了。”
山洞内的小路曲折坑洼、狭窄幽长,一次只能通入一人。我在表弟前面走着。由于陡峭与湿滑,我摔倒了好几次。“
“啊!——”
“姐,你没事吧?”
腹部的伤口又被尖锐的岩石戳开,再添几处新伤。我强忍着剧痛,侧过身、避开伤口,“没事。让我休息一下。”
我们一路蹒跚地向前挪,忽然,道路变得宽阔起来。我一阵高兴——我们就快到出口了!我有点兴奋地向前走,加快了步伐。
“啊!——”
还没迈出第三步,额头就撞上了尖锐如刀片的岩石。额头一阵热辣辣的剧痛,一两滴血从头上顺着脖子淌下来。我双手捂着头,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所有的痛苦、无助、艰辛、委屈随之宣泄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别哭、别哭,我在呢。”
他搂住无力的我,我在他的肩头哭泣。泪水混杂着几滴鲜血,将他的衣肩打湿。我全身瘫软在他的身躯上,鼻间萦绕着他清纯但夹杂着汗味的体香。
“嘶——”他倒吸一口气,我忽然意识到我碰到了他胸前、腹部的伤口,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仍然历历在目。我赶快松开他,勉强站起来。
“对不起,没事儿吧?”我擦了擦眼泪。
“没什么。你呢?”
“还好。”
沉默之中,我们互相凝视。尽管我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滋生,把心房装满,心脏沉甸甸的。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我率先回过神,推断出眼前是一个Y字形的岔路口。该走那一边呢?
我将情形告诉他,他思索了片刻。我们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一点亮光。
“走左边吧。”
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噗嗤笑出了声,紧张阴森的氛围被化开了些许。
“这次我走前面吧,免得你又被撞了。”
我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在后面跟随着他的步伐,心中产生了许多安全感。
大约十五分钟后——
“姐,这里好像是封闭的,出不去。”
啊?出不去?我心中无比的失望,我不甘心,“让我来试试。”
但事情并没有出现转机。“哎,那我们往回走吧。”、
陆欧貌似听出了我语气中的失望与丧气。他安慰我说:“别失望,这条路不通,不就代表那条路是通的吗?我们快点走,兴许马上就能出去了。”
“嗯。”
又过去了大约40分钟。
“喂,姐——我说的没错吧,这里有亮光哩!我们就快要出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被他的兴奋因子感染了。可当我走近、克服了突然出现的光线对眼睛的强烈刺激后,我又失望了——那出口,离地面起码有8米高,就凭我们两个,怎么可能爬得上去呢?
光线很暗,仅仅是从一个罅隙中透出的一流明。但已经是难能可贵。顶部是一个暗红色的塑料井盖,透不进多少光。可以看出,此时的阳光不是很充足——不是阴雨天,就应该是黄昏后。
“这······”
面对我再次的失望,表弟也无言以对。“那李书琪他们是怎么爬上去的呢?”
“肯定是利用软梯上去的啊。”
表弟没有再说话,他细细观察着这里的地况。深思熟虑之后,他说道:“我先爬上去吧。”
“你爬上去?这······这不会有危险吗?”
“应该没事。我记得原来我和爸爸去玩过攀岩,这应该差不多。”
“但是攀岩是有防护措施的啊,这里没有。那么高,万一你摔下来怎么办?”
“哎,不会的,如果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但是······”
没等我说完,他就开始攀爬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洞底兀自着急。
“你小心点啊!”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没有足够的精力来支配。他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往上挪,我的头便一度一度地向上抬,心中不断地祈祷——保佑他平安。
突然,他一脚踩空,碎落的石块砸落到我的头上,我来不及躲避。疼痛难忍,但我不敢出声,怕让他知道,对他的安全造成威胁。
他颤颤巍巍地将脚挪到另一块微微突出的岩石上,继续小心谨慎地攀爬。我心中依旧念着那句祷告——保佑他平安。
他终于历尽艰难地爬了上去,我们都长舒一口气,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喂,姐,这个盖子是用铁索锁着的,你把老虎钳子扔上来。”
把老虎钳扔上去?天哪,万一要是砸到了他可怎么办呢?
“哎,姐,别犹豫了。你少用点劲,我会接住的,别担心。”
他说的没错。在几次失败之后,他果然成功地接住了——虽然成功得有些勉强。
他又顺利地打开了盖子,一股强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们赶紧闭上了眼,等待它慢慢地适应。
表弟率先出了洞。他扔下一架软梯,我顺利地爬了出来。
终于出洞了!眼前树木林立,此时正是黄昏,与记忆中如此美丽的风景相比较,恍如隔世。日薄西山,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夕阳,渲染出一片红晕,像少女羞涩红了脸,又如依偎在隆基之怀的玉环,清纯、动人、红颜娇憨。两相依偎,江山美人互不相侵。
短暂的兴奋之后,极度的困乏向我俩席卷而来。饥渴达到临界值。要么倒下,要么继续战斗。
我们对视一眼,彼此明白了心意——继续前行。
我们尽全力快速前进。刚刚转过一个弯,就眺望见了前方的村庄。希望源源不断地涌来,代替了疲惫,给我们带来前进的动力。
村庄中的好心人将手机借给我们。我们迅速报了警,给家里打了电话。黑暗的日子即将就要过去了,那绝对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再看世间万物,一切皆浮云,生命诚可贵。
“姐,累了吧?”
眼皮在打架,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困乏与虚弱,点了点头。
“你就靠着我睡吧,等会警察来了我叫你。”
“那······那你不睡吗?你伤得比我重。”
“哎,没事,谁让我是男生呢?天生就比你们强壮。你躺下吧。”
我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抵挡不过睡神的召唤,躺在了他的怀里。他的怀里暖暖的,很舒适。被囚禁的这段日子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整天被阴凉、疼痛、恐惧浸泡,都快忘记了温暖的感觉。
我闭上眼睛,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渐渐进入了梦乡。有那么一瞬,心中产生了一个念想——如果能一直这么躺下去,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