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家的书房内比平时多点了几盏灯,亮堂了许多。
过锷已经有七八分的醉意了。聪子陪着他一起喝酒。
聪子说道:“少爷,你就别喝了。已经醉成这样了,你还喝?”
过锷言道:“没,没事。我高兴。太,太高兴。”
聪子说道:“再喝下去,你可要上不了楼了。”
过锷言道:“没,没事。我睡,睡在这,无妨。”
聪子说道:“你就不怕少奶奶骂吗?”
过锷言道:“骂,骂谁?我,你。”
聪子说道:“少爷,你也要当爸爸了。那遭事,算了罢。”
过锷言道:“你,你说的。不,不行。”
其实,聪子并不知道,少爷快要当爸爸的事。这是他猜的。他私忖着,奶奶叫少爷到她的佛楼上去,原以为是奶奶知道了少爷强逼冰心成亲的事,要训斥少爷。他觉得这也好,总算有人出面干涉了。这事,闹到如今也该收场了。
可是,少爷回来非但不沮丧,反而特别高兴。问他,他又不肯说。定要一醉方休。这说明,奶奶叫她上去,是跟他说了一件喜事。故而,他猜度是他要当爸爸了。这就是聪子的灵巧之处,他能猜度别人的心思。
其实,聪子并不知道,让他高兴的,不仅仅是他要当爸爸了。那个高兴劲,只是在奶奶跟前。下了楼,就一闪而过,不在心上了。他现在高兴的事,依然是在冰心身上。冯莹发给冰心的牌,是限时一个月,眼看限期快要到了。这次是冯莹做的媒,他又要当新郎官了。他将双喜临门。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当新郎官了。虽然聪子的老乡至今没有消息,想必那姓铁的或许已经被他搞臭了,多下了许多银子,他溜之大吉了。即使没搞倒他,他也离历城远远的,管不着了。冰心虽然有能耐,但她不知道,我比她更有能耐,当今历城县的父母官是我的师兄,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前几天,自己翻看了历本,已经选定了日子。妻子怀孕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2
冰心的屋内已经熄了烛火。冰心仰天睡在床上,正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上,丝毫没有睡意。下午她与韩大人会面的情景,再一次在她的眼前浮现。心想:“韩大人倒是个爽快之人。他的话语虽然不多,但句句实在,看来他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她还反复地品味着韩幸出门时所说的那句话,“小姐请宽心,韩某知道路该怎么走。”她心里很明白,韩大人说的这句话,妙于双关,分明是在暗示自己,他接下来会为自己和铁公子的事操心的,乃至为她去铁家去说媒。倘若自己真能与铁公子结为伉俪,……她不敢再往下想。
她翻了一个身,想换个睡姿,自己能睡着了。但办不到。思绪的车轮转得更加快了。她又思想着,这事虽然正切合自己的心愿,但父亲远在边关,自己总不能去信告诉他,自己相中了个小伙子,是京城铁御史的儿子,叫铁中玉。这样做,爹爹会怎样想?何况,爹爹并不知道铁中玉是谁。她的思想瞬间又回到了前面。她想,不知道韩大人说的那句话里,是不是有做媒,这层意思。倘若他能给父亲去信,那再好不过了。
她又换个睡姿想道,德叔回来了,铁公子也该到家了吧。不知道他会不会将我的诉状给他爹看?御史大人看了会不会怪罪与我?他是不是会处罚冯大人?或者,将诉状递给过锷他爹看?
唉,烦死人了。
不过,这一夜,冰心最终还是在甜美的思索中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3
第二天上午,在县衙小客厅里,韩幸和冯莹俩人,坐在八仙桌两旁谈笑风生。
韩幸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说道:“冯兄,小弟告辞。后会有期。”
冯莹的脸上,昨天的愁色早已烟消云散,高兴地说道:“还早着呢,在此吃了午饭再走也不迟。”
韩幸说道:“不了,地方事多,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冯莹言道:“之诚兄之敬业,小弟敬佩,望尘莫及。”
韩幸笑了笑,言道:“水小姐这边的事,我就拜托了。”
冯莹拱手说道:“之诚兄放心,我会办妥帖的。铁兄那边还请之诚兄多多美言,说我冯莹知错了,请他鉴谅。”
韩幸再一次拱手,言道:“一言为定。告辞。”
4
冰心家梅花厅的八仙桌上放着茶水和水果。水运面露笑容,十分得意地坐在椅子上,架着二郎腿,等着冰心下楼。
冰心步履轻松地步入梅花厅。水秀跟随其后。
冰心和气地言道:“哦,让叔叔久等了。”
水运站起身来,说道:“没有,没有。”
冰心言道:“叔叔请坐,在自家屋里,不必拘泥。”
水运嘻皮笑脸地说道:“恭喜侄女!过公子有了吉日了。”
冰心笑了笑说道:“叔叔说的吉期,不知道是今世,还是来生?”
水运一听这话,突然僵住了,他以为是冰心在取笑他,于是说道:“贤侄女休要取笑,做叔叔的被你取笑两句,也还罢了。县尊县太爷定下的事,只怕是取笑不得的。”
冰心笑得更开心了,言道:“叔叔犹父也,小侄女安敢取笑?当今的县尊,怕是与往日的不同了,即便是取笑了他,也无妨。”
德叔走进厅堂来,说道:“禀小姐,知县老爷差人在外面,说是送了一张告示来,要见小姐。”
冰心故意沉吟道:“既非年关又非佳节,送甚么告示来?”
水运心里想,那定是县太爷送告示来催办婚事了,顿时来了劲道,站起身来说道:“料无他故,不过是催你早早做亲。待我先出去看看,若没甚要紧的,你就不消出来了。”
冰心言道:“这甚好。”
水运跟随德叔走出梅花厅,往大门口去了。
5
冰心家的门厅里,两个衙役站在大门内等候着。水运和德叔从里面出来。
水运笑嘻嘻地迎着衙役,拱手言道:“两位兄弟辛苦了。冯大人又有何事,劳兄弟下顾,送来告示,莫不是前来催结花烛么?”
衙役还礼,说道:“倒不是催结花烛。大人吩咐道:大人因初来乍到,公务繁多,未及细察,昨日才访知水大人公出在外,水小姐尚系弱女,独自守家,从未受聘,恐有狂徒妄思媒娶,特送一张告示在此,禁约地方。望水小姐鉴谅!”说完,衙役将一张告示递与水运。
水运将告示接在手中,吃惊不小。同时,他又一头雾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衙役,心里想道:“这是怎么回事?事情一下子翻了个筋斗。就象是一笔原先说好了的买卖,一转眼全黄了。”
他展开告示,想看个究竟,可惜他一字不识,只得又卷了起来说道:“两位差官,请在此稍候。我拿进去给冰心小姐看了。便来相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