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阳当空，黄沙遮天。
白昼，是大漠里最难熬的时刻。本应是万物之源的太阳，在这片沙地上，却成了最冷漠的死神，企图灭绝着一切生机。
但，生机如同希望，只要心怀，便不会绝望。
那是一丛丛沙柳，它们凭借自己坚强的毅力，将根使劲地往沙下延伸，可能几米，可能十几米，甚至达到几十米，直到伸进底下水源中。
在大漠，生命难以存活，但凡能生存的活物，便很难消亡，因为环境的恶劣，往往能孕育出平凡却顽强的生命。
“咳咳……”
当楚辰研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在这片沙柳地了，虽然还有些头昏脑胀，但也清醒了不少。
“阿九，你醒了？”
楚辰研还没来得及起身，眼前便突然闪出一道倩影，来者很体贴地搀扶着楚辰研，缓缓将他倚靠在一棵沙柳旁。
“绁？”
虽然楚辰研与绁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当时绁还将脸藏匿在沙地中，但楚辰研对她的声音倒是印象深刻。
“嗯嗯，谢谢你。”
绁大方地回应道，“还好你没事，不然这人情就欠大了。”
“呃，不用谢。”
楚辰研尴尬地挠了挠头，绁的态度转变这么快，让他一时接受不了，这还是那个初见冰冷的绁嘛？
“我也该谢谢你救了我，我当时是怎么了？”
楚辰研确实心存疑惑，似乎自己莫名其妙就晕倒了，他都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什么。
“你不该谢我，该谢蝎老。”
绁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你之所以会晕倒，也是因为我。对不起！”
面对绁煞有其事地道歉，楚辰研一时语塞，只好连忙朝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呦，小伙子！你醒了？”
灰衣老者忽然从沙柳丛中冒出，依旧是那道爽朗的语调：“不得不说，你命真大。”
“蝎老。”
绁闻声回望，乖巧地喊道。
“蝎老好！”
从绁的口中，楚辰研大概也猜到，自己应该是被蝎老救了，连忙朝老者点点头，礼貌地打声招呼。
“嗯，绁说得没错，你小子确实像个好人，老夫没白救。”
蝎老背着手，缓缓踱步走到两人身前，“你救了我蝎部的人，后误中了蝎部的毒，老夫于情于理都得救你，谢就不用说了。”
楚辰研刚准备开口道谢，但他的心思似乎被蝎老猜到了，蝎老的一番话直接将他的话堵住了。
看着楚辰研默默地点头，蝎老也不再多说什么，伸出左手将绁拉至身边，随后右手拿出一样物件朝楚辰研丢去。
面对抛来的物件，楚辰研下意识伸手接住，那是一袋沉甸甸的皮质水囊。
“这？”
楚辰研接过水囊后，愣了愣。
“这里是一片沙柳区，肯定存在地下水源，老夫刚刚寻得，给你装了一囊。”
蝎老接着解释道：“沙漠中，这些水是必备的，也算对你的补偿吧。”
“多谢。”
楚辰研知道，以蝎老的性格，如果自己再三推脱，反而会留下不好印象，倒不如爽快收下。
果然，楚辰研的一系列举动深得蝎老心意，蝎老望向他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赞赏。
这些水虽然不多，但也是必需品，如果假意不要，就显得过于虚假了，不禁会让人觉得，是不是想要谋求更多的回报。
关于回报，楚辰研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先前救了绁，也只是想问问绁能不能找到水源，照现在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既然你也醒了，我们也不方便多留，是时候道别了。”
蝎老一改先前的笑脸，难得认真地说道：“虽然有些话说出来，显得很不好听，但老夫还是厚着脸说几句。”
“小子，你跟蝎部的瓜葛到此为止了。为了双方都好，就谁不欠谁的了。”
“蝎老！”
楚辰研还没回应，绁就喊了出来，有些恼怒地说道：“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太不近人情了吧。”
“丫头，你怎么就不懂呢？他跟我们妖族走得越近，他就越危险。我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双方好。”
蝎老语重心长地对绁说道：“还有你妖身被毁，现在灵体已是不稳，还不跟我回去闭关？”
听完蝎老的一番话，楚辰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绁的身形确实有些虚浮，脸色苍白，可以看出虚弱的她已是在强撑。
“绁。蝎老说得对，我没事了，我也不希望你有事，跟蝎老回去吧。”
蝎老还想宽劝绁几句，楚辰研竟率先开口了：“你忘记了嘛？我们的约定就是救出你，我们努力到现在，要是因为你现在的强撑失败了，是不是很可惜？”
楚辰研微微一笑，回应着蝎老投来地感激的目光，两人默契地不说话，看着正在低着头思考的绁。
“嗯，好。”
思考良久后，绁终于松口了，她挣开蝎老的手，再一次蹲在楚辰研面前。
“阿九，蝎老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欠你的，我会还。等我！”
绁咬了咬牙，似乎狠下心来下定决心：“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说完这句话后，绁毅然起身，只见一道紫光浮现，她已化作一只小蝎子钻进蝎老腰间的布袋中。
听见绁最后的结语，蝎老只好摇头苦笑，旋即朝楚辰研挥了挥手，算是道了别。
“等等，蝎老！”
从苏醒到现在，楚辰研心中一直有疑虑，踌躇了很久，他还是觉得这件事盘旋在心中，太过煎熬，只好贸然开口。
“嗯？”
蝎老的脸上已经露出明显得不耐烦，在他看来，楚辰研这个时候还提出要求，确实欠妥当。
“抱歉，我想问狼群中还有幸存下来的嘛？还有盆地在哪，能给我指个方向嘛？”
楚辰研觍着脸问道。
“你？”
楚辰研的问题，显然出乎蝎老的意料：“我就说你为什么好端端地走进盆地，原来是这么回事！”
“狼群无一幸免，你别白费力气了。还有因为绁的妖身被毁，盆地里遍布毒气，你再去送死，没人救得了你。”
蝎老没好气地说道，他没想到楚辰研连盆地里有毒气都不知道，竟然白白送死，害自己费劲心力救他。
“但是。”
蝎老思索了片刻，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伸出手：“那个方向，你可以去狼窝碰碰运气，狼群已死，狼崽也活不成。”
“好，多谢。”
听到还有一丝希望，楚辰研瞬间打起了精神，自己虽然救不回狼群，一直心存愧疚，如果能救下狼崽们，自己就尽力而为吧。
虽然身处梦境，楚辰研也不知道这些生物是否真的有生命，亦或是虚幻，但他只想随心走，做到心安理得。
即使无辜的狼群惨遭灭顶之灾，与自己毫无关系，可楚辰研无奈地袖手旁观，也让自己过不去这个坎。
缓缓起身的楚辰研，小心翼翼地把水囊别在腰间，微微朝蝎老欠身后，转身顺着蝎老指的方向走去。
看着楚辰研远去的背影，和那沙地上，被踩出的一道道脚印，蝎老默默叹了一口气。
“愚蠢的善良。”
蝎老自言自语道，话音未落，腰间的布袋便不安分地蹿动，似乎在抗议什么。
“别闹，它们是野兽，我们是妖族，生来就不一样，何必怜悯？”
蝎老失望地摇了摇头：“丫头，你跟那小子一样，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都想得太简单了。”
“妖族也好，野兽也罢。万物皆有命，我们都是顺命而为。”
一阵黄风袭来，沙柳皆被吹得呼呼作响，眨眼间，蝎老已失去了踪影……
两天后。
“嗯？”
此时此刻的楚辰研，心情糟糕透顶，为什么走了这么久？离这么远嘛！
他真的是欲哭无泪，但这也怪他自己，只问了方向，没有问距离，他下意识认为应该不远。
但他忘记了，好像蝎老会飞？强者瞬息之间就能到达的路程，可能对于自己这样的菜鸟来说，是一趟艰苦的千里之行。
这两天，楚辰研尽量选择在白天稍适休息，晚上尽心尽力地赶路，可好像离目的地还遥遥无期。
“会不会走错方向了？”
夙兴夜寐令楚辰研很疲惫，但他更焦急，自己可以等，可以耗，可狼崽们能活下来嘛？
更关键的是，水囊的水剩得不多了，这还是楚辰研省下来的结果，他知道狼崽们更需要这些水，所以他耐着口渴，一直在赶路。
人在急躁的时候，总会产生自我怀疑，消极的情绪困扰着楚辰研。
随着时间的流逝，狼崽们的存活率只会飞速下降，无力感席卷而来，似乎梦境给他带来的永远只有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
趁着月色，楚辰研正在飞速赶路，他已经直冒冷汗，时不时用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也很渴！
努力登上一高处沙丘，楚辰研一边虚弱地喘气，一边四处瞭望，但似乎还是没有结果。
不好！
不知怎的，恍惚间，楚辰研感到脚下一软，极度疲惫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紧接着整个人就从沙丘上滚了下来。
“砰！”
这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楚辰研早已被摔得七荤八素，他也不知道自己掉到了哪里，滚落的瞬间他只是下意识地抱住腰间的水囊。
“嗷……呜。”
这是？
突然听到耳旁不远处传来的微弱嘶吼声，楚辰研霎时间打了个激灵。
是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