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刺史身居要职,却行事疏忽,敷衍塞责,以致伤人性命,姑念在任多年勤恳勉励,先禁闭府中,待请旨后再行定夺。朱长史,你暂代刺史行事,主持救灾重建一事”
就在大家都惶恐不安、面面相觑的时候,一直抱着看热闹态度的向齐理了理衣服,走出座位,方领矩步,一本正经的走到宁王面前,上前参拜“在下南中向齐,今日前来,受托一事,要禀明殿下”
“请讲”宁王虽知道向齐行事历来分明,可此时上来究竟要做什么,心里还是有点拿捏不准。
“家妹有一家锦庄,注重质量导致成本偏高,不善经营,生意凋零,现库中存有棉、绫、绢绒等两万余匹,今日广陵受灾,想全数捐出,为广陵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宁王听着向齐说的这些话,隐约想起雪瑶之前好像是在广陵设了一家锦庄,难道真的像向齐所说,已经经营不下去了。
向齐看到宁王犹疑未答,又正声到“家妹身体欠佳,不能亲赴灾区,且交由宁王,可统一筹措分配、天公地道,若宁王坚决不收,那只能由草民等去派发,以达成家妹心愿。”
宁王心里隐约觉得不妥,可由此引起也好,南中已经全数全出了所有的药品,现在又要捐出两万布匹,若是在座之人都群起效仿,则重建无忧。
“既然向公子受人之托,舍妹既乐善好施,扶贫济困,有如此诚恳实意,我就代广陵百姓谢过。”
向齐恭敬退下。席间,宁王分别向各行业的人员询问了当前的经营状况,大家也都谦恭的回禀,真假参半。各人心怀各异,暗自思量、食之无味,无多余的话。
宴毕,宁王命赵德亲送庄太傅回府,在宴上未出一语,冷眼旁观的庄太傅下车后直接吩咐,身体抱恙,闭门谢客。
郭城在商海多年,自有城府,回府途中闭目静思,石刺史已闭门思过,自顾不暇,已然指望不上,自己眼下虽安然而归,可留在行宫宁王掌控的那两箱账册,足以让广陵商界瞬息颠覆,如今自己也是上下悬心,不知该如何应对,越是此时,越容易急中出错,还是要利析秋毫、谨慎从事。
庄太傅是宁王的授教之师,宁王对他礼敬有加,庄太傅赋闲颐养在广陵这几年,虽无深交,四时八节,广陵节庆重事典礼凡遇见则是礼让恭敬,虽庄太傅未必会深助自己,就算是能探实宁王的一二心思,也能安定广陵商界。
“老爷,各行管事齐来请老爷示下,商议该如何善后,已在北堂屋等候”管家走进来报,郭城未搭理管家的话,直接说“你马上送拜帖去太傅府,拜求请安”。
“是”管家听到吩咐马上退出去办了。
“来人”,去北堂屋传话“就说李进德和我是姻亲,现自身难保,不便会见,请大家先行回去,自求多福。若有回还之法,再去拜请。”
郭城端起桌上的茶,细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宁王请广陵商界众人前去赴宴,本意无非是想聚合富甲财力,集资救灾,若仅以大义相劝,恐难有实效。现在广陵救灾尚未结束,昨天收到受灾最重的祁县商号传来信件,祁县境内一片汪洋,房屋瓦舍尽毁,一应家具衣被尽失,尚有万人房舍未安置,现百姓住在棚区,靠粥锅刚能果腹,衣仅遮体。大水退去也需时日,今年秋收无望,时不等人,若不能妥善安置,秋去冬来,百姓该如何过冬。宁王受命来到广陵救灾,协同官员却都半心半意、敷衍应付。宁王虽事必恭亲,为民谋虑,可力有不逮,收效不佳。大灾当前,情况紧急,身为上者势必要当众惩治以儆效尤。今日所见宁王龙凤仪表,才思敏捷,多谋善断,他自小受教于世家大儒当朝太傅,想必谋略胆识绝非常人,看来自己之前真是错估了这位尊养于大内的皇子之能。
石刺史救灾行事有怠,宁王短短几日便手握实证,三言五语的裁决将一州刺史禁入门中、令其惶恐自顾。凡广陵商家在灾后出售的货物,十之六七乃差质劣品,被宁王留在行宫的那两箱账册,几乎就是整个广陵官员和商贾的罪证之源。若是宁王要顺着往下查,只怕会将广陵官场震塌,而商贾更是难逃此劫。
郭城虽不在仕,可浸淫商界多年,官商息息相连,对时局也有几分认识,担忧之余,又沉思良久。江浙大范围受灾,宁王前来赈灾,定要以安民重建为重,若要依法深究惩处,广陵必有大量官员被惩。官员们虽称不上得手干吏,可对掌管已久政务怎么也比新人熟络,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要查办更换大量官员,只怕会延误救灾之务。
广陵本为富庶之地,聚居着无数富甲兴旺的大族,正是这些豪门望族的商行货通才积聚了广陵的繁盛昌荣,而这商行货通的昌盛之后是与当权者之间缠绕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宁王在朝中根基不厚,若要在灾年彻底翻查官员,无疑会令朝堂大震。今天宁王只让石刺史闭门思过,而将李进德下狱,如此这般看来宁王其意未在官场,而是商家。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使心中万般不愿,破财免灾已是不得不为。今天南中向齐当众捐出布帛两万匹,其意无非是引导众人自主认捐。
之所以自己没有在宴会上认捐,身为广陵首富,认捐数量不好定数,再则与李进德是近亲,他刚获罪,自己就领头认捐,似有畏罪怕被牵连之嫌。老太傅德望双重,高坐宴首,在宴上除了与宁王低言温语了几句,至始至终未对认捐一事发有一言。如今,只有上门求请老太傅示意一二,好知宁王其意何在?
“老爷,太师府拒收拜帖,说是太师身体不适,闭门谢客”管家回府匆匆来报。
“速去备轿,我亲去请安,不必了,牵马来”郭城觉得乘轿太慢,命管家牵马。
郭城下马,前去叩门,门微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哥,看样子是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太傅身体不适,闭门谢客,大爷请回吧”说着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便要关门。
“小哥,烦请通禀一声,广陵商会会长郭城听闻太傅身体不适,特来请安,另为救灾之事求请太傅示意”说着将一靛银子塞到小哥的手上。
“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一声”说着关上门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管家出来“郭会长,下人们有所怠慢,请见谅,太傅确是身体不适,服药已睡下,今天断不能见客,会长挂念,我定禀告太傅知晓”郭城见是庄太傅身边的邢管家来回客,且一字未提救灾之事,知道今天定是入不了门,便辞到“晚辈鲁莽了,就不扰太傅修养,明日再来拜会请安”。
郭城回府途中细想,刚才管家并没有回绝明日所请,索性明日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