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三天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完成我第一个任务了。可是,这根本是完不成的任务啊。”悬铃苦恼地靠在樱树下,向这棵大樱树倒苦水。“樱树啊樱树,你是一直看我练剑的吧,我的能力你最清楚吧,练了快五十年的水文剑,可还是三脚猫功夫,足见我的资质有多差了。为什么师父要选我继承教主位置呢?再看看这把剑,这把剑我往我自己身上刺,最多也只能刺出一个小口子,越用力,剑就会反弹越远,哪可能刺入什么丹穴山的巨石中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完不成任务不能在成年礼之前回来,那我这脸该往哪里搁啊,师父他老人家也会没面子吧。”悬铃玩弄着手中的剑,和绳子一般能卷起来,又像弹簧一样能弹开去的软剑,上面雕刻着精细的水波纹路,所以称之水文剑。
这棵樱花树出奇地大,在万花林的樱花堆里绝对是个巨无霸。这是千年前万花教宗主亲手种下的,因种树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故血滴入树根,让这棵树苗有了许些灵气。加上万花林汇集了天地间所有植物品种,樱花树得以源源不断吸收这些灵气,因此这树不仅长得格外大,还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记得五十年前那个大雪天,一位女子倒在自己面前,衣衫褴褛,身上满是伤痕,而且一眼就能看出已经怀孕。那时毕通刚当上万花教教主没多久,感应到此地有异样,亲自过来查看,救了那名女子。那名女子便是悬铃的母亲。之后自己便未曾见过那人,大概是伤势过重身体太虚,生下悬铃后就去世了。毕通对悬铃格外宠爱,不仅让悬铃和他自己姓,还特意把自己珍藏的水文剑送给悬铃,亲自教授剑法。从悬铃能握剑开始,就在自己跟前练剑了,从一开始那个步履蹒跚、天真烂漫的小屁孩,到现在长成了风度翩翩、英姿飒爽的公子哥了,不变的是依旧天真烂漫,还有那把软到不可思议的水文剑。
樱花树仔细端详这个陪伴了自己五十年,现在正靠着自己在抱怨的黑衣少年。发髻盘得很精致,头发披下来被梳得一丝不苟;虽然皱着眉头,但是眉宇之间那股英气让人过目不忘;眼睛中透露出灵动之气,清澈明亮;鼻子坚挺,鼻头小小的甚是可爱;皮肤白皙、面颊红润,虽练剑辛苦,但未曾受过日晒风吹之苦;嘴巴也小巧,嘴唇如施过粉黛般粉红。该怎么形容呢,樱花树想了许久,大概是三分英气,三分精致,三分洒脱,还有一分可爱。樱花树此时觉得自己如果会害羞,整根树干都会变成樱花一样粉红了吧。
樱花树凝聚了一些灵力到花瓣上,抖落一些下来,飘到悬铃身上表示安慰。悬铃未曾感受有风,却看到樱花洒落,如同一场粉红小雨,特别好看。“你可太漂亮了。”悬铃站起来,似乎忘记了刚才的烦恼:“我瞬间觉得心情变好了呢,管他的什么任务呢,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说不定那块石头上面本来就有剑槽可以直接插进去呢,说不定水文剑本身就是从那里拔出来的呢。从这里到丹穴山,有一个月的路程呢,我何必为一个月后的事情烦恼了。谢谢你哈樱花树,有你在真好。”悬铃收起剑,一蹦一跳回到岱屿山。
樱花树不清楚,自己对这个人,是青梅竹马的依恋,还是日久生情的习惯,又或者是多个瞬间的心动,它知道,那个叫蓝雪的花娘,也喜欢着悬铃,也许有些冲动,但它想为自己争取一回,千年灵气,若换成一世人形,那也未尝不可。大概上天让自己拥有意识,便是为了等待这良人,哪怕能与他说说话,或许也算了却心愿了。
“悬铃师弟,三天后即将出发前往丹穴山,我选了护卫水部与我们一同前往,悬铃师弟意下如何?”悬铃本来已经转好的心情,被玄湘又给败坏了。刚到自己房门口,就遇到了他,真是不走运。“玄湘师兄安排便是,其实只要有你在,就定能护我周全了,不必让其他师兄弟跟着了,会累到大家的。”“护卫队的职责便是保护所有去到其他两界的师兄弟和所有花娘的安全,没有什么累不累的。更何况这是悬铃师弟的第一个任务,必须谨慎对待,为安全起见,这才选了七部中的水部来跟随。”“行行行,师兄你开心就好,我想要休息了,师兄你自便。”悬铃听不得这般说教的言辞,想立马溜进房间图个安静。“我今晚找悬铃师弟,是想告知你出魔界的规则,以免到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玄湘没有打算放悬铃回房,伸手拦住了他。谁知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玄湘师兄好,我帮悬铃哥哥整理房间,听到门口有响动,便来看个究竟。两位有事不如进屋聊?初春时节晚上挺凉的,外面容易着凉。”开门的是蓝雪,听到两人的对话,知道悬铃一时难以脱身,便出来相助。
“对对对,外面真的太凉了。”悬铃顺势一个低头,从玄湘挡着的手臂下面窜进房间,躲到蓝雪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对着玄湘:“玄湘师兄,你快回你屋里吧,当心风寒哦。”“你……”玄湘想伸手拉住悬铃,突然意识到挡在两人中间的蓝雪,伸着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连忙双手微抱拳做礼:“蓝雪师妹,悬铃师弟再过几天就要去人界执行任务了,他第一次出门,三界规矩众多,在下想趁这几天好好给悬铃师弟补一下课。”“辛苦玄湘师兄了,”蓝雪也赶忙回礼:“这些规则,蓝雪已全部记在脑中了,你看我来给悬铃哥哥讲解可好,师兄还要处理护卫队各项事宜,又要准备三天后的行程,让蓝雪帮师兄分担吧。”“这……”玄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想来蓝雪这个要求也不无道理。“什么这啊那啊,就这么说定了,蓝雪妹妹教我就可以了,师兄你快去忙你的,而且我经常偷跟着其他护卫队出去玩,经验多着呢。还有啊,你们两个我敬你你敬我的拜来拜去做什么,拜堂呢,蓝雪妹妹,以后见面别给他做礼。”悬铃把蓝雪往屋里面拉了一把,赶紧关上门。“你,你们……”玄湘被悬铃这么一顿说,更加语塞,脑海里还在回荡着悬铃说的“拜堂”和蓝雪师妹做礼的模样,蓝雪师妹这样的女孩子,真的是太让人舒服了。
“感谢蓝雪妹妹救命之恩。”悬铃一把抱住蓝雪:“要不然啊,我要被那个玄湘念叨死了。”悬铃松开蓝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蓝雪感到浑身僵硬大脑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我给你讲下出界规则?”“别别别,蓝雪妹妹,玩笑话咱们别当真。今天外面月色不错,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或者你跳段舞给我看看?”“好呀,要不你跳舞,你舞剑,如何?”蓝雪整理了一下衣服,还好穿的这身是适合跳舞的。
两人来到院内,一个摆动身体,挥舞衣袖,轻盈灵动;一个抽出软剑,剑绕舞者周身,英姿飒爽又不失柔美。皓月当空,投射出一副绝美的画作。
在这个美好又安静的夜里,万花林注定是不平静的。樱花树将千年灵力汇集于一片樱花上,在三天内凝结成灵珠,便能幻化为人形。这是有一次恒鸟路过此地,樱花树向它请教的,恒鸟四子分据四海,对世间之事均有所知,它说的事情,基本不会有错。
灵气凝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樱花树从根部开始将灵气汇集,慢慢往上运行,待所有灵气一丝不留地聚集到某片花瓣上,保持一夜不散,才算成功。而所有的事情均需三天内完成,否则树身因没有灵气而逐渐枯萎,灵气便会瞬间涣散。因此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使自己分心,否则前功尽弃,修为全无。
他人或许感受不到万花林的异样,但是毕通隐隐感觉不妥。万花林传来强烈的气场,让他分辨不出是何物所致。这个气息绝对不是人界或神界的,是比较接近魔界之人才有的气息,但又有些不同,一来魔界之人有如此强大真气的,毕通还真想不到几个,而来这股气中除了魔界之气,还掺杂了一些非三界之人的气息,绝非带有恶意,而是善意太大,反而让魔界之气感到了不安。但这异样,毕通也是第二日快午时才发觉,此时樱花树已经将一半灵气聚集了,气场过大才让毕通有所察觉。
毕通来到瀛洲万花林,朝着气息根源追踪过去,悬铃依旧还在此处练剑。难道是悬儿?毕通心头先是一惊,然后又一喜:难道这五十年的修炼,剑术长进不多,真气却飞速增长?但是走进悬铃身旁,毕通才知道自己高兴的太早了,气息不是从悬铃身上传来的,而是边上这棵大樱花树。
“师父,您来看悬儿练剑吗?”悬铃看到毕通出现,连忙停下来做礼。“悬儿,你日日在此练剑,可有感觉今天与往常有何不同?”毕通看着这棵樱花树,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何今日其散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场。“不同?师父是指悬儿的剑术修为吗?”“不是,为师指的是这棵樱花树,有没有感觉异样。”“樱花树?”悬铃仔细端详着这棵树,但怎么看都不觉得有反常:“悬儿未察觉与往日有何不同,悬儿只顾练剑,忽略了花草树木的课程,悬儿明日就抽时间补足这方面的功课。”悬铃在万花教的五十年,基本就是练剑与练气,毕通对他的要求只有练功,其余基本不过问。旁的也就只学了些医理,应付平常病症已绰绰有余,至于花草树木之道,可真的是难倒他了,最多这万花林的植物能分辨一二,仅此而已。
“为师没有考你功课的意思,为师只是心中有所不安,而这不安的源头,竟然来自这棵樱花树。”毕通皱了皱眉头,将手放到树干上,又迅速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碰到的不是树,而是一团火焰。“师父,怎么了,有何不妥?”“悬儿,这棵大樱花树,阳寿怕是尽了。即使有宗主当年的鲜血灵气所养,大概千年已是极限了。”毕通摇了摇头,心想着气场大概是这树如同佛光返照一样在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了吧。“怎么会这样,明明看着很好啊,樱花都开着这么灿烂呢。”悬铃死死抱住樱花树,似乎自己的身体能把它救活一般。“从根部开始,已经失去任何气息了,不出三日,樱花落尽树枯死。陪为师走走吧,好好看看这万花林,有没有别的不寻常。”“是。”悬铃跟在毕通身后,却依旧一步三回头看樱花树。
樱花树没想到,只是把灵气凝结,怎么自己就开始枯死了。大概是之前凝珠过于认真,思考没有感受别的事物,现在确实发现,没有灵气的部分已经全部失去活力了。可能真正的樱花树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景象,只是因为有灵气护体。失去灵气,自然就会失去生命。也就是说,幻化成人形后,若人形肉身死去,所有灵气将会一同消散,无处可去了。不知道这人形肉身,能否像这树身一样,保持千年不败。也不需要千年,能和悬铃一样命数即可。
恒鸟只告知了樱花树如何修炼,却也不知,世间万物,有得有失的平衡之道。修行总是修一处而失一处,比如大部分修行之人必须抛弃七情六欲,世事如此,想得之事越难,失去之物越重。
三日后悬铃拿着蓝雪为自己整理好的行囊,想到师父说的樱花树活不过三天,心中甚是不安,便先去看一看,同时告别一下。不曾想来到树下,一片樱花落满地,而树木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虽是初春,悬铃的内心却如同严冬一样寒冷,樱花树如同被人一夜之间吸走了所有活力。想到这五十年来的相伴,悬铃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少侠为何这么伤心落泪呢?”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樱花树里传出来,把悬铃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讲话了?”“我为什么不会讲话?”从树后面走出一位少女,看着悬铃盈盈笑着。悬铃一时失了神,眼前这位女子,怎可如此这般清新脱俗。如果只说五官,那肯定算不上倾国倾城,只能说清新秀美,但是眼神和笑容,却干净的不像三界之中的人物,只有那未经世事的婴儿,才会落得这么干净纯粹。加上一袭白衣,更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这棵樱花树成精了呢。我日日在树下练剑,今日树突然枯死,不由得悲从中来,姑娘看着眼生,是新来的花娘吗?”如果有陌生男子出现,悬铃必定会有防范之心,护卫队一般都是要经过严格审核,才能入选,即使是孩童报名,都不例外,都要查看资质天赋,所以招收时必定会通知其他人一起观看考核,定会眼熟。但如果是陌生女子出现,只要身上不透露邪气杀气,谁都不会觉得奇怪,花娘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来,大家都不会特别留意。
“不是,只是恰巧路过,这儿鸟语花香,景色秀丽,不由得驻足观赏了。一个大男人,快把眼泪擦擦吧。”那人递过一方手帕给悬铃,悬铃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谢啦,还给你。未知姑娘芳名。”“你都用过了,好歹洗干净再给我吧。我叫白樱,今日有事,先走一步,记得还我手帕。”说罢白樱一个飞身消失了,留下悬铃拿着手帕发愣。
手帕上纹着一颗樱花树,倒是和眼前这棵非常相似。悬铃小心翼翼收好手帕,返回岱屿山,但是脑海中还是想着刚才那个叫白樱的女孩子,听名字明明就是神族的女子送来做花娘的呀,怎么偏偏说自己不是,还有那性格和气息,也是十足的魔族之人,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