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祝熠也会做饭,但江悦只让她干一点简单的活儿,择个菜、洗个碗,打个下手之类的。
江悦的速度很快,不愧是这么多年赶时间练出来的。不到半个小时,四盘色泽清亮、香气扑鼻的家常小炒就出锅了。
沈祝熠最爱妈妈炒的肉丝,一切素菜配上肉丝,都会瞬间变得十分美味。江悦的火候控制极好,小炒熟而不老,蔬菜没有脱水,依旧新鲜脆爽,肉丝也嫩滑可口,不会变柴。再加上沈祝熠家一向不喜食调料,因此素炒只放盐。故而炒出来的肉丝根根分明,蔬菜水灵灵碧莹莹。就算是大杂烩,每样食材也能够很好的独立,互相也不窜味,并且保持最原始的口感。
譬如今晚的胡萝卜芹菜炒肉丝,红的、绿的、白的掺在一起,颜色很是好看。丁香萝卜脆甜脆甜,药香芹似能掐出水来,咬一口清爽多汁。
再如青椒蒿子配肉丝,绿油油的一盘,用的一定是清香扑鼻的芦蒿,也称作藜蒿。“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种草本植物嫩茎细长,入口有明显的纤维感,并且自带特殊气味。有的人可能接受不了,但沈祝熠偏爱这股子清气,就像是大自然的野生味。
巴掌大的五香豆干,卤水浸泡过后,表面皱起深褐色的皮。四方四正的一小块,细细切作长条,露出内里白嫩嫩的豆腐。因其早已经过十几样卤料调味,故而不必放太多盐,只需将香干子和青椒一起翻炒,便能使这独特的鲜甜扩散开来。
木茸和雪耳,只抓小小的一撮,在清水里泡发半天,就能涨得满满一碗。稍稍撕碎成小朵,爆炒时才便于入味。浸在汤汁里的叶片慢慢舒展,变得软软嫩嫩。黑木耳肥厚,口感扎实,银耳薄脆,嚼劲十足。作为点缀,可以搭配任意菜肴。
这些虽然都是极其简单的普通小炒,但沈祝熠从小到大就爱这个味,怎么也吃不腻。甚至多年她后离开家乡,念念不忘的也就是这么几道家常菜。
沈祝熠刚把饭菜摆上桌,就听到了钥匙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半个身子探出厨房,往客厅看了一眼,果然是爸爸回来了,便冲着正在关门的沈怀友喊道:“吃饭了!”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沈怀友照例会先和沈祝熠聊聊最近的情况,江悦则时不时地插嘴,语重心长地叮嘱几句,再和沈怀友谈论一下工作和生活的事。沈祝熠一般就闷声吃饭,他们都不是吵闹的性格,按沈怀友的说法,甚至有点笨嘴拙舌。大家都不怎么会找话题,不像有的人能一直叭叭叭个不停。
江悦伸手把沈祝熠最爱吃的芹菜炒肉换过来,用筷子将盖在底下的牛肉丝翻上来,夹起堆在沈祝熠面前:“前两天期末开家长会,老师点名了班里前二十的这些孩子,说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要重点关注......”
沈祝熠听得心惊胆战,小口小口地抿着碗里的稀饭,这种谈成绩的场合,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还好这次考试不算太差,勉强稳定住了。
只听见江悦又继续说道:“今天就放寒假了,上初中不比小学轻松,我和你爸不在家的时候,别玩这么长时间电脑,把寒假作业好好做做,过年不就省点事了吗?”
沈祝熠忙不迭地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妈妈对期末成绩没有太大不满,总算可以开开心心过年了。
“马上也要准备年货了,这几天找个时间上街,我俩把该买的东西买买。你今年想吃香肠吗?要不我去菜市场灌一点,趁着天气好能晒一晒......”江悦已经吃完了,开始收拾自己的碗筷。沈祝熠一直都是家里吃饭最慢的,小时候贪玩,满小区地乱跑,江悦就拿着个小碗到处追着喂。上学后开始有点挑食,还喜欢细嚼慢咽,一口饭能嚼个三十多下。
其实沈祝熠不只是吃饭这么慢,而是干什么都一副慢吞吞的样子。比如写作业,要么抠抠指甲,要么翻翻小人书,要么发呆走神,一晚上也看她老老实实坐着,屁股几个小时都不离开板凳,但大字一个没写。
因此江悦这个急性子经常恨得牙痒痒,但再怎么气,再怎么骂,沈祝熠就是改不过来。包括那个抠指甲,江悦每次都威胁她,说要拿个小棍子,只要看到她抠,见一次敲一次。
这个坏毛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反正有好几年了。直到江悦发现沈祝熠的双手指甲歪歪扭扭、坑坑洼洼,甲面全部缩到肉里,只剩短短的一点留在外面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沈祝熠忍不住不抠,实在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甚至达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有的时候手指头不自觉就凑到了一起,等沈祝熠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抠很久了。
后来沈祝熠总结出了规律,只要她一紧张,或者心情不好,亦或者走神的时候,就会开始抠。她还上网搜索了相关问题,大多都是说精神焦虑的。于是她把这个拿给江悦看,江悦除了无可奈何,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明明两只手被天天这样摧残的,已经几乎没有指甲了,但沈祝熠仍然每次都能抠下来一点东西。江悦经常抱怨:“反正我就跟在你后面收拾,你走到哪,哪里就留一堆碎指甲!”或者是:“你看看你那双手,伸出来像个小姑娘的样子吗?要是得了灰指甲你就哭吧!”
就像刚刚提到家长会,沈祝熠心里一急,放在桌子下面的另一只手就开始做小动作了。眼见着沈怀友也吃完了,江悦又开始催她:“你快点!就那几口饭,都要凉透了,稀饭你还要嚼这么多下吗?再不吃完自己刷碗了!”
沈祝熠慌忙三两下喝得碗见了底,随意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把碗放在水槽里,就出了厨房,径直往卧室走去。
沈祝熠家的布置很搞笑,书房是用来放电脑和堆东西的,主卧是大床,平常就沈祝熠和江悦一起睡。副卧则放了书桌和书柜,外加一张小床,这便是沈祝熠学习的地方,也是沈怀友晚上睡觉的地方。
因为沈怀友经常不在家,江悦的心又比较细,没上班之前一直带着沈祝熠睡。结果这一下养成了依赖性,沈祝熠只要自己睡,就肯定睡不着。主要原因是,害怕外星人来把她抓走。
这个理由好气又好笑,江悦和沈怀友不知道跟她解释了多少次,电视里都是骗人的,但沈祝熠就是深信不疑。再到后来,倒不害怕外星人了,开始害怕坏人。可能是法制节目看多了,沈祝熠总担心会有人爬窗户撬门锁。甚至一闭眼,就觉得有人站在床头盯着她,窗帘后面、衣柜里面、床底下,到处都藏着人。因此她根本不敢一个人睡。
其实说沈祝熠害怕吧,江悦胆子大不到哪里去。沈祝熠现在还记得,刚刚搬到县城里来的几年,每次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在家的时候,江悦总会在临睡前,往枕头下面放一把菜刀,防身。
慢慢附近楼里住的人多了,江悦也不放刀了。但沈祝熠依然后怕,万一当年晚上她俩中的一个人梦游起来拿了刀,恐怕......
吃完晚饭,沈祝熠走进卧室,关上窗户,卷下窗帘,在书桌前坐下,扭亮桌角的台灯,从书包里掏出寒假作业,随便打开一本,拿起笔来在手里转着。大概干坐了五六分钟,她听见父母都去了隔壁房间,屋里逐渐响起两人谈话的声音,这才放心地拉开抽屉,捧出之前没看完的《汤姆索亚历险记》,翻到昨天的地方,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