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已经步入迟暮之年的我再次站到这断壁残垣之上的时候,往事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却历历在目,当时,这里不过是北京城脚下若干村庄里的其中一个,村庄里的住户不足百户,我们家便是其中之一。
镇子坐落在北京城脚下,依山傍水,镇子不远处的小溪清澈见底,两旁生长着一颗颗巨柱般粗大的垂柳,悬挂的柳条倒映在河底,微风一吹,便刷刷作响。一到夏夜漫漫,睡不着觉的时候,仔细聆听着柳条互相抽动的美妙声响,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我的父亲我只知道他在京城里任职,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他太忙了,以至于我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我母亲两年前因为重病离世了我父亲料理完母亲丧事后,便在一年之内娶了五房姨太太。我的日子变的愈发的难过。我觉得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因为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更是这些姨太太的眼中钉,我成了他们饭后茶余的笑谈。当然,他们也只敢私下窃窃私语。当着我和我父亲的面,永远都是一副谄媚的样子。
我不屑与她们一般见识,闲来无事的时候便独自坐在这深墙大院里,抬头看看天空,渴望长大,更渴望到外面去看看。
童年阻挡自由的是“你还是个孩子”长大以后阻挡自由的是“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终其一生,你都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
“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可不能乱跑,万一磕着了碰着了,老爷怪罪下来,我这把老骨头可担待不起”少年的我活泼好动,经常惹得管家和下人们追着我跑,常常把管家累的一边追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喊,歇会吧。这时我便哈哈大笑,脚下好像生了风一般,跑的更快了。我在这场追逐的游戏中,获得了别人更多的关注,常常因为这点喜悦而自我满足。这一年,是民国六年。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当什么狗屁少爷,与普通人那般便好了,哪怕是外面叫买的小贩也好,我时常这样想,少爷这个词使我心生厌恶,一句少爷,便剥夺了我所有的自由,还要与我不喜欢的人每天在一起生活,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由于我是大少爷,所以,有时候父亲经常带着我出席各种各样的晚会,我表面上不敢有一丝抗拒,反而要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其实心中已经厌恶至底。酒会上面对别人的恭维,我没有丝毫自豪感,反而陷入了深深的自卑,我知道他们并不是在恭维我。
每当晚会结束后回到家中,醉酒的父亲对我点点头“表现不错,少爷就要有少爷的样子”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对于这种夸赞毫无波澜,甚至有些生气,我为什么就是少爷。我可能只是在生气,我为什么是少爷。但是生气归生气,这种话我是万万不敢讲出来的,讲出来会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掀出不小的波澜。我掉入了孤独的深渊里不能自拔。
孤独如影随形,陷入孤独中的我,好像黑夜里的行路人,面对前方,茫然失措。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少爷的身份有多么值的赞赏,甚至别人在喊我少爷的时候,我很低落的回应。我觉得,少爷这个词对我来讲并不是那么匹配。
我很想换一种身份,哪怕是个乞丐。少爷这个身份与我本人实在不符。感觉我活着,只是为了少爷这个名不副实的身份而活着。
“你如果不是发烧了,就一定是疯了”当我对我认为我最好的朋友,他叫马程宇,一个仆人的儿子听到这话时,他大惊失色,嘴唇微微颤抖,隔了好久,他才大声喊道。
我吓得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小声说“你喊什么,小点声”
这位仆人的儿子比我年龄大好几岁,却有着与我截然相反的性格,但是他却身无分文,人长得也磕碜,早些年他的母亲被一个乞丐强暴了,然后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才生下了他。
他好像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低下而感到悲哀,也没有因此而怨恨自己的母亲,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他总是一笑而过。因为这样的经历,他比同龄的人显得更成熟一些。
“人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有,唯有死亡与孤独”他呵呵一笑。深邃的眼眸仿佛洞穿了我的心底。
“既然如此,明知道最终都要死亡,为什么活着呢?”
“活着要经历,经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经历这个东西,只有自己慢慢体会了,就像你对于你身份的不满,真的只是对少爷这个身份不满吗?”他反问。
“并不是,而是你对于现状的不满,这个现状是你无法改变的。你看我,虽然穷的只能填饱肚子,但是我每天都很开心啊”
我看着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