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了啊”
像是宣称聚会开始一样，姑妈隆重地说到。
屋子里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亲戚朋友，我和哥哥应该是最晚到的了吧。
“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还是来了嘛”
哥哥开始和其他人聊了起来，而我就被撂在了一边。
“那个孩子老是这样一个人，没关系吧？”
身后传来了这样细微的“关怀”。说这么大声，以为我听不见吗？
后面的阿姨们仍然在热火朝天地交流着，似乎就是为了想让我听见一样。
“她的父母去世的早，只有她的哥哥和她在一起。唉，真是造了孽呀”
“对啊，就是因为这样，她都变得不怎么说话了。真可怜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们的称谓我都还不清楚，但她们却这么热心地关怀着我，我可真是感到……恶心。
“老把死人拿出来说事就不觉得烦吗？”
我向后转身，抑制着自己的怒火，压低声音和她们对话。她们也被我的话语所震惊，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们这是关心你啊”
“死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还要鞭尸他们，这算关心吗？”
“你这个孩子怎么不懂事理呢？”
“你们这些大人怎么没有情商呢？”
“你……”
“怎么了，小雪？”
察觉到了我这边的异样，哥哥立马就赶了过来。
“凌风，你妹妹怎么这么不懂事理呢？”
“她又干什么了？”
“我们只是关心了一下她而已，然后她就开始生气了”
“是这样吗，小雪？”
他用一种严肃的神情看着我，好像下一句就会说出责备我的话来。但我依然坚信我没有做错什么，然后以一种坚毅的语气回答他。
“是这样，但我不觉得那是关心”
“为什么？”
“死去的人已是尘土，活着的人依然活着。有的人可以无尊严地活着，但我不行。我并不认为我可怜，她们则是在无所遮拦地伤害我的自尊”
“呵，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
他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是你们的不对了，阿姨”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真的只是……”
“请尊重死者好吗？死的是我们的父母，又不是你们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谈论这事？口头上的关心是很廉价的”
“你……你们……”
其中一个阿姨似乎快要气炸了，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算了算了，别理他们了。他们不要我们关心，我们还懒得搭理呢。走吧走吧”
另一个阿姨尽可能冷静地劝阻了这位火冒三丈的大姐，以免她在探亲的过程中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
“非常感谢您们廉价的关心，但我们不修需要”
说完，哥哥行了一个鞠躬之礼。
不愧是你，哥哥！
“我们走！”
像是逃开瘟神一样，她们立即逃开了我们。临走时，其中一位还差点摔跤了，她们到底是有多么搞笑啊？
外面的寒风呼啸，似乎也是在嘲笑这些自以为是之人。
“你该改改你的脾气了”
哥哥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然后用哄小孩的语气和我对话。
“先把手放下去吧”
“哦，抱歉抱歉”
说罢，他就把手伸了回去。不过，其实我并不讨厌。
“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形象来替你说话啊。你可是一个女孩子啊，该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吧”
“言行举止这种事无关性别”
“你可真是的……不过，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说的对吧？”
“哼”
哥哥也是这样的，他永远都不会违背自己的想法，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他也会去贯彻到底。
拜年吃饭时间，我和哥哥坐在一起，尽情地享受着自己的大餐。不过这份大餐实际上还不如我自己做的好吃。
“打工很累吧，凌风？”
坐在餐桌上方的姑爷说话了。像是为了表示他的关心一样，他也在想法设法地与我们对话。
“不累。工作量还算好”
“是这样吗？”
话题一下就被终结了。不愧是你，哥哥。我也很好奇，陆姐到底是看上了哥哥哪里。不过她因为学业的关系而没有亲自拜访我们家，不然的话，我也许是会去询问她的。
可是，我也很怕她，这感觉就像一只柔弱的小羊羔在逃避一只饥饿的大灰狼一样，十分的恐怖。
“那凌雪呢，在学校里的成绩好不好呢？”
“食不言”
“什么？”
“我的原则，吃饭的时候不说话。我想仔细地品尝饭菜，以此来尊重做饭的人的劳动成果，所以我不喜欢在吃饭时说话。哦，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了。闭嘴闭嘴”
“……”
我也依然发扬了我们家话题终结者的个性，上面的姑爷开始无话可说。
我和哥哥静静地吃着饭，身旁的大人们有说有笑，时不时还调侃一下对方孩子的表现，孩子们则在默默地忍受着大人们那些没品的调侃与攀比。
真是苦了他们了。现在的他们还不知大人的狡猾，真怕他们以后也变得如同他们一样狡猾了。
“哥，我想到一件高兴的事情”
“哦，什么事？”
看到我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哥哥感到很奇怪，可他还是应了我的话题。这就是兄妹间的默契吧。
“陆明跟我说过这么一件事情”
我故意调大了自己的音量，尽可能使同桌的人都能听见。
“攀比先生到死都在比较，可人们却不清楚他到底叫攀比还是比较”
“哦，是那个寓言故事啊。之前我听过的”
“对啊，他为了和邻居攀比，就把自己的房子给拆了，然后只能搭小草棚住了。你说这好不好笑？”
“完全get不到笑点，只能听出你的讽刺”
“我不就是在和你演双簧吗？我说冷笑话，你来吐槽”
“呃……”
“我不想变成一个眼里只有势力与财富的无趣的家伙，所以我就想练习一下说冷笑话了。反正大家都那么开心嘛”
“可你真的没有说笑话的天赋，你看，大家都不说话了”
旁边的亲戚开始闭上了嘴，我很成功地摧毁了他们的好心情。底下的孩子们也是一言不发，因为他们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其实，这也只不过是我口头上廉价的关心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