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故事主角名字是NO.5。
我很好奇为什么没有人问我命名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太过微不足道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当我脱单的那一天，我会从偶数开始。
NO.5不是我的朋友，是一位老人，我认识的老人，我认识他是因为一场不算车祸的车祸：他撞到了我的后轮上跌倒，然后我们家赔了他五千块。后来通过一些门路我们打听到，老人近些年来，就靠这个活计来维持生活。
毕竟我们县是很小的一个地方，很多人，很多事，多打听打听大概也就知道了。从那之后我就很讨厌这样的人，好在他讹的钱不多不少，还算是有点职业道德。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医院，他通过住院来讹钱，所以很多时间他是要在病房里呆着的，靠自己老伴和儿子出去进行资金的商讨和交易，所以我去医院探望病人的时候，偶尔见到了他。
不知道那天我怎么了，居然上去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我说嘿，大爷。
他眨了眨眼睛，显然已经把我忘了，毕竟我的样子变了很多，比那个时候高了有二十公分，我也没有揭穿，只是说以前偶然认识他，坐下来和他攀谈，期间我有意说道了他办过的事情。
他愣了愣，似乎脸上还是以有点过不去，看来他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能够承受住良心的谴责，我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些许，笑了笑我继续问，你这次又讹上谁了，这大过年的。
当时正是年前二十七，窗外已经开始隐约有远方的礼花绽放，而病房里还依旧是没有烟火气的消毒水味。
问完之后我便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不对，沉默了些许，我刚想叫他的时候，他开口了。
这次是真的，肾衰竭晚期。
我愣了愣，血液透析啊。
他说家里已经没有那么多钱了，停止透析的同意书是他让家人签的，现在医生也只能说观察他到底能活多久。
他说完低下头去，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沉默了许久，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那边不知道是哪床在咳嗽的声音弥漫在房间里，我终于想找个玩笑来换个话题，我说你这次不能出去赚钱了？呵呵......
我知道我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他并不在意，一个已经来生命都不能去在乎的人，还有心情去在乎什么？
他说本来家里的情况就不是太好，他看见电视上的事情才想到那个办法，尽量挑自己认识的人少的地方去行骗，但自己的事情还是几乎传遍了，想想还是有点后悔。
他说后悔的时候，第一次没有笑。
他说，现在我头疼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每天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亲人们，是笑口常开，还是冷淡一点？如果自己能够表现得每天都开心，自己走了以后他们是不是觉得我是安乐死了？还是应该尽量给他们少留念想，省得他们到时候太开心？
他说，隔壁病房的老刘头天天被护士长夸，说得了癌症还能这么乐观，但是他走的时候，护士长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我又一次在她们休息室门口还是看见她哭得死去活来。
他说，如果不管自己怎么做还是要让很多人伤心的话，那么还不如早积点德不要生病的好，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老了还是不务正业，家里没有照顾好，现在反倒让人家来照顾自己，真他妈是个混蛋啊。
他抽了抽鼻子说，我知道你是以前被我讹过的人，看你年纪我当时遇到你的时候你还不大，你记恨我？
我摇摇头：曾经有段时间是。
那是难免的，他说。
说着，病房门推开，他老伴拎着两个暖壶走进来，倒是依旧像当年去我们学校找我闹事的时候那样精神焕发，她放下暖壶呆了呆，显然是认得我，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说，现在没钱。
我愣了一下，这几天有很多来讨债的人吗？
老太点点头，开始涮毛巾给老头擦脸，就是一阵无言。没过多久他儿子和儿媳也带着中饭过来，我才想起来是时候给我探望的那位朋友买饭去了。
道了个别，走出去，掩上房门的时候，我看到老头伸手跟我道别，我的手顿了顿，点头示意，关好门，到了我朋友的病房。
朋友一边埋怨着家里人没时间来，一边埋怨着我怎么这么晚才给他带饭过来，我伸手在他打了石膏的腿上翘了两记，他装作很疼地吼了几下，才安生下来，开始吃他味同嚼蜡的饭菜。
我看着窗外，那边又有人午饭后放了一波烟花，轻声叹了一句过两天就是三十儿了啊。
朋友嘴里塞满饭菜点头，含糊道，今年我可省得跑亲戚了。
想到跑亲戚我又一阵头疼，我家那些亲戚每年跑得人颠三倒四的，上桌陪酒下桌带孩子，简直了。
不要问我简是谁。
带着这样的心烦我离开了医院，也大概地忘记了老头的事情。等过完年初八回来再看朋友，再次路过那个病房，我推门进去。旁边不知道哪个病床咳嗽着告诉我，死了，前天死的。
我点点头，眼神有些木然转身走出去。
我站在朋友病房的窗前，他狼吞虎咽着已经习惯了的病房盒饭，我叹了一句，马上就要开学了啊。
朋友嘴里塞满饭菜点头，含糊道，是啊，我今年连学都少上半个月。
我突然想到校门口那个地方，那年老头撞到我后轮上，还能把自行车轻轻放在地上，顺势在地上打两个滚再躺下，没想到现在躺到了病床上，又躺到了地底下。
曾经不止一次想到老头年前和我说过的哪些话，我见过的那些人，不知不觉身上有些凉，把手放在窗台下的暖气片上暖着。朋友问你冷吗。
我没说话。
突然想写点什么，终究还是没写出来。
鲁迅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所以他将所有的黑暗批判给别人；而我，愿以最好的善意期待着，期待着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良知，期待着这个世界会更美好，并带着隐藏起来的敬畏和戒备去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