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二年，二月二十五，夜。
长江北岸的乌林港虽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重镇，可像如今这般热闹的却也是不常发生。
五万龙渊大军合三千铁甲战船沿江铺展开来，缓缓随波浮沉，船上装点的火把和灯笼映得江面一片橘红，将这缀满了繁星的夜幕都比了下去。
岸上，本地的百姓自然是早早回了家，在乱世中存活了这许久的人们对于避祸之道着实深有理解。
明白在这般场景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绝不会和挑灯巡夜的那一队队士兵作对。
镇子里残留的声响并不多，除了各处守备响起的踏步声，便只剩下夜猫儿不识趣的叫唤和流浪狗不安分的低吠。
“喝！驾！驾！”
忽然，一阵呼喝伴随着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
待得循声找到那源头，却见它已如风般穿过了镇子，来到了郊外一片灯火通明的军营之中。
“报~”
那骑手飞身下马，手中高举着通牌，一路无人般直冲中军大帐。
帐外左右守卫见了，各自为他掀开一侧门帘，目光却在不知不觉间扫遍了他全身。
厚重的门帘落下，传令兵入得帐中，无视聚集在自己身上的众多目光，径自快走几步，向着上首之人单膝跪地，双手递呈信笺。
“禀甘将军，西川军报。”
甘宁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从亲兵手中接过信笺，检查了一番印封完好后，拆开默读。
帐中左右十余人，也都纷纷放下杯盏碗筷，静静看着上首的年轻将军，等候结果。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军情，吓老子一跳，原来是南蛮王领了一堆蛮子来投降龙城了。”
“啧，仲达真好命，周瑜怎么就不能向人家学学主动来投呢，还要老子这般费力，忒也不知趣。”
此话一出，场中氛围自然放松了下来。
那传令兵也在甘宁一个手势下默默退了出去，帐中文武也都开始各抒己见，纷纷开言。
“上将军说得对，那周家小儿真个是不知好歹，竟然敢阻挡我逆央大军。”
“不错，待得擒下他之后，一定要让他好好的吃吃苦头才行。”
“各位将军说得不错，上将军，某愿做先锋，如若不能拿下周瑜，愿提头领罪。”
“上将军，在下也愿做伐吴先锋！”
“上将军，还是让我去吧！”
“…”
眼看着局面有些控制不住，一个中年文士轻咳两声，开口劝阻。
“咳咳…诸位将军稍安勿躁，周瑜虽然不知好歹，可孙吴知趣之人却不再少数。”
“这两日，上官不就接连收到了南面送来的书信吗？”
“若在下所料不错，那些应该是孙吴文武送来的降书吧。”
“如此看来，我军欲要覆灭孙吴也只在指掌之间罢了。”
甘宁饮下一口，面有得色，嘿嘿邪笑一声。
“瞒不过子柔啊！”
“不错，我们驻军于此也有月余，就这段日子，我就收到了不下二十封降书。”
“孙吴已经内乱了，不用多久，我们便可长驱南下，直捣临湘。”
“到那时，我就夺了那狗屁传国玉玺，瞧瞧比之我们逆央的玺绶又是如何。”
“若是城主不要，留着当传家宝也是不错，嘿嘿！”
说罢，仰头又是一杯下肚，将那酒樽重重落在桌案之上。
“啪！”
两侧文武随着这一声响神情激荡，又是一阵吹捧。
“孙吴认输啊！”
“在上将军的虎威面前，那些个所谓的江东才俊尽数化作了鼠辈，哈哈哈哈。”
“如此不堪，竟然也妄图阻挡我逆央的兵锋，真真是不自量力。”
“…”
甘宁听着下方传来的阵阵吹捧，脸上有些飘飘然，却也是第一个重新摆正了颜色。
伸手虚按，众人便很快静了下来，听他发话。
“好了，话虽如此说，可毕竟那些愿意归降我们逆央的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人物。”
“孙氏子弟自不必提，文武重臣也是一个没有。”
“周瑜，鲁肃，看样子是不会投降了的。”
“程黄韩祖这四元老将也都一副和孙家共存亡的样子。”
“所以，这仗还是得打。”
“格老子的，要想白白拿下江南那一大片江山，看来还是不太可能。”
话到这里，却是微微一顿，数息之后，只见他一声低喝：“蔡瑁！”
蔡瑁听得自己的名字，浑身一凛，忙起身抱拳道：“末将在！”
“荆州兵虽然擅长水战，可这五万龙源军却并非都是荆州兵，你的练兵法子我见过，就水军而言，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得当法子。”
“可是这样还是太慢了，我既然答应了城主，就不能让他等太久。”
“这三千艘船设计之初孔明就做过调整。”
“不同于以往的龙渊战船，它们可以通过铁索铁板连结在一起。”
“现在那些部件已经铸造完成，从明天起，你就用那些铁索铁板将战船连结在一起，这样将士们在船上也可以如履平地作战了。”
“三月初一，全军开拔，南下东渡，老子要在一月之内，拿下长沙临湘！”
蔡瑁听到他话语中的决心，额头微微有些冒汗，却也不敢怠慢，朗声领命：“喏，尊上将军令！”
先前被称为子柔的人，自然便是荆襄名士，蒯良了。
只见他忽然带着些迟疑开口道：“上官，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甘宁斜眼望去，反问道：“有何不妥？”
“这…在下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只是这铁锁连舟虽然可以抗拒风浪，可也失了灵活性，如…”
“那又如何，凭我们的铁甲战船，就算是撞，也能把孙吴的那些烂木头给撞烂。”
“…恳请上官三思。”
“你不必多虑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来，我们接着喝酒！”
……
两个个时辰后，大帐还是那个大帐，可众人早已散去，没了方才的热闹，只剩下甘宁仍在自饮自酌。
门帘掀开，一名亲兵走了进来，还未开口，便听得询问。
“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禀大人，是黄祖，他派人连夜过江了。”
甘宁伸了伸懒腰，起身向着帐外走去，边走边说道。
“呵呵，竟然这么急。”
“行了，让他好好把我的话传给周瑜吧，不用打草惊蛇。”
“今夜没事了，你去睡吧。”
“喏！”
身为逆央的七位星官之一，在这生更半夜之中孤身一人出营是很危险的事，可很显然甘宁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他越走越偏，直到确定了周身没有人跟随，这才方向一转，向着一处林子走去。
约莫炷香时间，他来到了一个农舍之前，面对着眼前的漆黑，抱拳躬身道：“甘宁深夜打扰，还望南华前辈恕罪。”
小屋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从内里传来了回应：“将军可是确定了日子吗？”
甘宁语气愈发恭敬，道：“是，三月初一，还望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短暂的沉默代表的不知是否在盘算时日，那声音再次答道：“那日辰时，我自会来寻你。”
“谢前辈，在下告退。”
“…”
山风吹起，带着落叶向着西北飘飞，甘宁邪邪一笑，低声莫名自语一声：“真是好风。”
……
同一时刻，长江南岸，吴军水寨大营中，周瑜迎来了深夜的客人。
“小人拜见大都督。”
“不必多礼，黄祖将军深夜派你过江，想必有要事相告。”
“不错，我家大人让小的转告大都督，孙吴之中通敌官员已不下二十之数，请你小心提防。”
“另外，甘宁骄狂不可一世，已将江南视作囊中之物。”
“更打造了无数铁索铁板，要将战船连结成片。”
“那时，逆央的三千战船便会变成数个水上堡垒，长江的巨浪也会再难撼动它们。”
“大都督，我家大人还请你早做谋划。”
听了这话，一直面色平静的周瑜双眼中忽然一亮，满脸的惊喜，抓着他道：“此话当真？”
传话的小厮被他吓了一跳，目光有些躲闪的小心应道：“小的代主人传话，绝不敢虚言。”
周瑜面上的兴奋不减，似他这般的精细人，这一刻竟好像没有注意到小厮的神情。
只见他望着远处迎风猎猎的旌旗，大笑三声：“真是好风啊！好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