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漫秣陵旭日初升
秣陵无城郭,但却西有石头城、西州城,北有钟山,东南又有青溪和淮水环绕成篱。
石头城与西州城,原为军事而筑城,其为吴侯孙权所筑,呈环形,合围层叠绕上山巅,城池虎踞于涛涛江水之侧,扼守着江东险要门户,又能北望中原。
经过半年来的安抚,江东境内终于恢复了安定。
昭阳殿
秣陵宫城由于战乱损毁一部分,乾阳殿更是被大火焚烧,刘琚下令重新修缮,自设霸府于秣陵,昭阳殿便成了楚侯处理政务之地。
眼下兼并荆扬二州,刘琚与群臣商议过后,决定以霸府作为临时的政权体系,将江东治所定在秣陵,扬州刺史府则迁往京口,而盘踞在吴中的世家大族皆被迫迁至秣陵,这一系列举措预示着江东从孙权消极自保的时代过渡到锐意进取,开疆拓土的时代。
而秣陵一下子成为东南之地的政治中心,得益于刘琚文武分离的政策,张昭为霸府长史,遥领扬州刺史,成为江东文臣之首,而原牧府从事刘巴则为霸府东曹掾,遥领扬州别驾,成为实际上的二把手,达到政治平衡的目的。
刘巴作为荆南名士,果然未让刘琚失望,在荆州从事任上,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才干,连留守襄阳的长史诸葛亮皆在来信中忍不住称赞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子初远矣。
便是如此内政大才,接到刘琚谕令后,从荆州火速赶来走马上任,不出半年,便与张昭将江东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使人叹为观止,连德高望重的老臣张昭皆感叹不已,“子初才智高绝,履清尚之节,可谓国士也!”
而楚侯刘琚不忘招才纳贤,诸葛瑾,虞翻,严畯,阚泽,陆绩,骆统,吾粲,张温等贤才名士,或召入弘文馆之中,晋封为弘文馆学士,或进入霸府之中各自委任要职,可谓皆大欢喜。
而兵事方面,刘琚深知枪杆子出政权的道理,牢牢掌控兵权,遂表右都督庞统为镇东将军,镇守京口,总揽京口至秣陵一带东路军务,在其只剩下邓艾一名将校的情况下,刘琚为他补充了麾下大将,潘璋为横冲将军,丁奉,徐盛等将领皆在原职上擢升一级,俱帐下听用。
而刘琚任命庞统为镇东将军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昔日庞统交游江东,与江东诸多世家大族子弟交情不错,由其镇守京口,与当地世家大族也能和谐相处,以免误了大事,足见其用心良苦。
而江东降将横野将军吕蒙上奏:曹军南下,可于濡须口筑坞以拒之。
刘琚看罢欣然纳之,遂令其征召数万大军与民夫筑濡须坞,表吕蒙为濡须都,受霸府节制。
而后表文聘为镇北将军,率三万水路大军进驻巢湖,董袭为奋威将军兼巢湖县令,周泰为虎威将军,陈武,雷绪,陈兰等将领各有封赏,俱在帐下听用。
表王威为镇西将军,镇守樊城,向朗为新野太守,受其节制,至此襄樊防线初定。
最后霸府谕令出,将夏口城改名为武昌,行征兵之役,招募良家子弟,编练赤炎军与水军,迁苏飞为襄阳水军都督,甘宁为武昌水军都督兼任江夏太守,王粲为庐陵太守,裴潜为九江太守,而秣陵水军都督则由名不经传的陆逊担任。
长江上游汹涌澎湃,蜿蜒东流,其于南郡境内作大弯状自夷陵而向东南,这一段江面处于两山之间,骤然宽阔,流速亦渐趋缓慢,两侧皆乃巍峨之群山,如挟水势而兀立于平原上。
而此时长江面上,一艘楼船顺流而下,自鱼腹而至巫县,数日便可至江陵。
船头之上,一个文士负手迎风而立,江风吹得他衣袂飘飘,一副临风出尘之姿,此人浓眉大眼,颔下长须,宽肩厚背,一身青灰儒袍,正是益州使臣军议校尉法正,他此行奉刘璋之命出使荆州,向楚侯刘琚乞求援兵,抗击张鲁贼兵。
昔日逃避饥荒入蜀,投奔刘璋麾下,本欲大展宏图,谁知事与愿违,只因入蜀较晚,加上刘璋无识人之明,多年来只能岁月蹉跎,在蜀中世家大族与东州士人的排挤下,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只能郁郁不得志,困顿于此,此番得张松举荐,才委以出使荆州的重任。
轻舟已过万重山,两岸皆是猿啼声,法正心境犹如此滔滔江水,奔流而去,以及眼看将至江陵城,使人豁然开朗,过了江陵城,便是一片长江坦途,何尝不是自己人生的写照?
前半生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后半生却是柳暗花明,法正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属于自己的时代似乎正在到来。
“使君,前方便是江陵城。”随行的一个蜀军将校信步而至,抱拳回禀道,
法正回过神来,幽幽问道:“江陵城乃荆州重镇,不知乃何人镇守?”
将校抱拳道:“禀使君,江陵太守乃楚侯心腹魏延,由其督军镇守此城。”
法正微微颔首,魏延在随刘琚北上清君侧之役中锋芒毕露,率领赤炎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显神威,千里奔袭宛城,赫赫威名传于天下,乃楚侯麾下仅次于黄忠的虎将。
将校继续道:“使君,近年来荆州与东吴激战正酣,江陵城门禁森严,若欲过江,恐耗费些时日。”
法正拂袖道:“无妨,待我等呈上主公之通关文牒,表明使臣身份,守城军士必不会为难。”
行至江陵渡,蜀军将校呈上文牒给守门军侯,少时闻讯的江陵太守魏延亲至城门口相迎法正一行。
“久闻使君贤名,末将奉主上之命,恭候多时。”魏延躬身抱拳道,
法正拱手回礼,好奇问道:“楚侯何以得知在下前来?”
魏延拘谨笑道:“主上一向神机妙算,凡人难以揣度,末将亦不过奉命行事。”
“多谢将军相迎,在下身负重任,欲早日拜见楚侯,方不负我主所托,望将军见谅。”法正婉言谢绝,继而反问道,“不知楚侯行在尚在何处?”
魏延挺直胸膛,一脸自傲道:“不瞒使君,我赤炎军初定江东,百废待兴,此时主上坐镇秣陵,安抚江东,无暇分身,早就传令于末将,一旦西川有使臣至,遣兵亲送至秣陵,使君当知,大战刚定,长江水道贼寇甚多,唯恐有失,待使君入城内驿馆暂歇一日,明日遣水军护卫使君亲至秣陵,拜见主上。”
法正心中骇然,本以为荆州尚与东吴成对峙之势,想不到荆州赤炎军那么快就荡平江东,足见赤炎军战力何其惊人,以此虎狼之师,若是再占据西川富庶之地,岂非如虎添翼?
“多谢将军,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法正拱手一礼道,
前番荆州尽起大军伐吴,魏延自诩刘琚心腹爱将,却未在征伐之列,早就心怀不满,为此亲自书信一封呈予刘句句,请战随行伐吴,结果被刘琚回信痛斥了一顿:“江陵乃南郡重镇,不得江陵,无以卫襄阳,不得江陵,无以图西川,不得江陵,则无以保江夏,不得江陵,无以固长沙,江陵于荆州诸郡皆有辅车之势,乃粮草军械囤积重镇,水军驻防之要津,今托以文长腹心之任,望文长顾全大局,翌日西进伐蜀,文长自当为大军先锋。”
刘琚一个大棒一个甜枣,顿时使得魏延放下心来,继续勤加操练兵马,囤积粮草军械,积极为大军日后伐蜀做准备,而西川使臣的到来,无疑预示着伐蜀的脚步越来越近,魏延自然是喜出望外。
法正一行在江陵城驿馆暂歇一日,翌日在一队江陵水军的护航下,继续东行,不过数日,便至新亭,而楚侯刘琚得到通报,亲率文武百官,距石头城外大礼出迎。
刘琚上前执其手,温言道:“久闻使君大名,永年多谈盛德,如雷贯耳,恨千里之地,不得相见,今闻将至,特在此相侯,倘若不弃,孤早已备好接风宴,还望使君赐教。”言辞恳切真挚,法正听得心情激动,万分感动。
“楚侯缪赞,在下乃蜀中微末小吏,岂敢劳尊驾相迎?”法正见眼前之人龙行虎步之间器宇轩昂,面冠如玉,一身锦袍随着江风衣袂飘飘,隐隐间有着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度,忙上前拜见道,
双方互相寒暄了一番,随即一起并骑入石头城。
建安十六年冬十一月,益州使臣法正才姗姗迟来,刘琚率群臣出城相迎。
昭阳殿外金钟遥响,楚侯御驾移知殿内,大殿内的异兽鱼尾铜灯一盏盏明亮起来,丝竹阵阵,箫管悠悠,吴越美女,长袖飘飘,翩翩起舞,楚侯在昭阳殿设下隆重的接风宴,殷情款待远道而来的西川使臣法正,一时间主宾尽欢,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之声绕梁于耳,而刘琚却决口不提法正此行来意,倒是使得法正受宠若惊之下有点惴惴不安。
翌日刘琚在正殿太初殿设宴接见了法正,作陪的尚有江东几位霸府重臣赫然在列,庞统,贾诩,张昭与刘巴等人皆身着官服,以示对蜀中使臣的重视。
刘琚笑吟吟地看着法正道:“昨日与孝直酒至酣处,纵论天下时势,受教良多,方知孝直之高才,恨不得与孝直朝夕香伴,就近讨教,引为憾事。”
法正起身谢道:“在下亦思朝夕随侍,恨未有便耳,昔日闻楚侯于襄阳下求贤令,布告天下,不拘一格降人才,颇有先秦孝公之风,欲强国图存,海内心存忠义之心无不振奋,盼楚侯伸大义与天下,扶社稷于倾危,如此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刘琚轻叹一声道:“孝直抬爱,孤险些无地自容也,今天子困守于许昌,受曹贼凌辱,如履薄冰,主辱臣死,方今天下诸如孝直等忠义之士日渐凋零,昔日闻君之祖父玄德先生,先君法季谋乃官至司徒掾,廷尉左监,皆我大汉忠臣,孤猥自枉屈,欲求海内忠义之士辅佐,中兴汉室,则九泉之下亦可告慰大汉列位先帝之灵。”
法正亦感叹道:“伏睹天下,北有曹贼,每欲鲸吞,其挟天子以令诸侯,欺君罔上,使得纲常沦丧,人心丧乱,名为汉相实为汉贼也,今楚侯跨有荆扬,虎视东南,然荆扬之地土地贫瘠,地广人稀,非中原富庶之地可比,且境内山越与五溪南蛮时常复叛,皆为心腹之患,掣肘于内,今曹贼势大,不可卒除,当徐图后计方为上策。”
刘琚大感兴趣,问道:“孝直高论,计将安出?”
法正即刻道:“益州险塞,沃野千里,民殷国富;智能之士,思慕明君,若起荆扬之众,长驱西指,跨有益荆扬三州,进而取陇右之地,高祖因之而成帝业,楚侯岂无意乎?诚能趁曹贼虚弱无暇南顾之时西取两川,则进能北击强敌,退能倚靠天堑而守半壁,此诚稳妥久远,不败之计也,愿楚侯察之。”
刘据却要故作谦逊,乃沉呤道:“蜀中丰余之地,非不欲取;奈刘季玉系我同宗,不忍相图。”
法正顿时放下酒杯,正色道:“非正卖主也!益州天府之国,非治乱之主,不可居也,今刘季玉不能用贤,此业不久必属他人。今日自付与将军,不可错失。岂不闻逐兔先得之语乎?将军欲取,某当效死。”
刘琚却仍不愿意立时说出心意,拱手谢道:“尚容商议。”法正便不复再言,只得重新坐下饮酒。
宴罢,张昭亲自送法正去馆驿休息。
刘琚乃谓贾诩道:“贾公之意,益州可取乎?”
贾诩尚未及回答,刘巴便抢先道:“此天以资主公也。”
刘巴才干虽重,却未有军功,在刘琚心中仍只有卧龙凤雏二人可计大事。是以刘琚仍旧犹豫,道:“奈何刘季玉与孤同宗,恐天下笑耳。”
刘巴乃道:“事当决而不决者,愚人也。主公高明,何多疑耶?”
庞统亦笑道:“主公之言,虽合天理,奈离乱之时,用兵争强,固非一道;若拘执常理,寸步不可行矣,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汤、武之道也。若事定之后,报之以义,封为大国,何负于信?今日不取,终被他人取耳。主公幸熟思焉。”
既试探出心腹心意,刘琚遂开门见山道:“江东初定,非西进良机,若以孤度之,蜀中群臣必视我赤炎军为敌寇,岂会诚心相待?古时尧舜之君禅让尚有三辞三让,孤何尝不能趁人之美?既入蜀必顺应人心,何必授人以柄?孤意欲三辞方遣军入蜀,北方曹公方为孤之平生大敌也。”
殿内诸位大臣皆智谋高绝之辈,闻言过后皆恍然大悟,齐声道:“主公英明,臣等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