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无声地陪着莫妮卡，漫天水幕裹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萦绕在两人耳边。
从清晨，到雨停，再到日暮，西天建起了一座高高的彩虹桥，横跨不知几万里，闪烁着的绚烂光芒，仿佛能驱散心中的阴霾。
于是莫妮卡搁下了心中的不舍，下了山。
乔尔又让她尝了顿野味儿，然后什么都不说，静静待着。
过了会儿，莫妮卡开口了，“乔尔，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现在，我要回去了。”
“去哪？”
“当然是回音山谷啊。”
“你现在不能回去了”
莫妮卡睁大着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
“你？”
“嗯”
“你什么？”
“在城里的时候你跟我在一起被他们发现了现在他们已经把你当敌人了你回去的话他们一定会抓你的”
“啊？那怎么办？”
乔尔沉默着。
莫妮卡想了想，“我只能去别的城镇了。”
“也不行”
“为什么？”
“你的信息很快就会传到其他城镇照样会抓你”
莫妮卡沉默了，然后一直沉默着，许久，背靠着洞里的石壁，身子缓缓地滑落下来，双手抱膝，头埋进怀里，轻轻地抽泣起来。
为什么哭呢？
因为天大地大，却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莫妮卡一直哭着，乔尔这时说道：“莫妮卡别哭了”
“呜呜~”并不听他的。
乔尔迟疑了片刻，下定决心道：“也许你可以跟着我”
莫妮卡收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
“你没有地方去不要紧我可以保护你”
“真的吗？”
乔尔点点头。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哎，会不会拖累你？”
“其实也算不上拖累。”
莫妮卡又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乔尔笑笑，没回答。
过了许久，莫妮卡一脸正色地问道：“乔尔，你，确定了吗？”
乔尔点点头。
莫妮卡笑了笑，“那好！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乔尔看着眼前这个眼角残存着泪痕的莫妮卡，没说什么，但脸上的笑足以说明一切。
夜晚，繁星点点，在一片夏虫的叫声中，乔尔、莫妮卡两人躺在山洞里。
乔尔说道：“明天我要出去做一件事”
漆黑的洞里，响起了另一道娇嫩的声音，“做什么？”
“杀——你不必知道”
“噢，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乔尔犹豫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回音山谷的士兵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自己与双溪村之间的种种，所以他们一定会派人到双溪村，那么到时，他就无法避免危险。
理论上当然可以避其锋芒，等时间久了，士兵离开了，再去不迟。但这不是理论上，现在是实际上。
实际上乔尔所占据的这具身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想杀内瑞斯，而且已经等了三年了，龟缩在那个单调的森林里三年。
乔尔自己也不想等，早点完成任务，早点拿到奖励，就能变得更强。
“明天我教你打猎吧。”
也许最后他真的回不来，在那之前，他至少要教给莫妮卡一个人活下去的能力，在那之后，即使他死了，或者离开了，莫妮卡也可以一个人好好地活着。
“啊？打猎？”漆黑里，莫妮卡瞪大着她那双水灵的眼睛问道。
“嗯。”
“好难的，我怕学不会。”
“你能学会的。”
“那好吧。不过话说在前头，要是我学不会，你可不准骂我。”
乔尔愣了愣，“不会的”
莫妮卡问道：“是不会教不会我，还是不会骂我？”
乔尔笃定地道：“都不会！”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莫妮卡烂漫地笑了起来。
夜色下，乔尔忧心忡忡。
翌日清晨，在一片弥漫在空气里的水雾中，乔尔与莫妮卡开始了第一天打猎的学习。
烂漫的莫妮卡自是对打猎怀揣着浓郁的好奇，站在树林中，神采奕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乔尔一如既往地十分淡定，此外，双眉间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
“我先教你做斧子吧”乔尔开口道。
“哦！”莫妮卡乖乖的，说话时嘟着嘴。
乔尔伸手一扯，轻描淡写将一棵足足需要两个成人才能环抱的樟树折断。一旁的莫妮卡早就见识过了乔尔的惊人力量，但还是有些惊讶。
乔尔鼓捣了会儿，将树干撕扯得七零八落，又拿来块两分米宽高的石头，将之磨成斧头，再用一根坚韧的细枝将斧头绑到树根上，一柄斧子便成了。
“会了么？”乔尔问道。
“啊？”莫妮卡有些呆，她以为乔尔还要跟他解释些什么的，没想到做一遍给她看就没了。不过斧子做起来步骤不多，主要就是费力，她也差不多记住了，便开始尝试。
乔尔一直看着莫妮卡在地上鼓捣，某一刻莫妮卡随意说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嗯我还会其他的”原主在森林里生活了三年，基本上该会的技能都会了。斧子、弓、剑等，只不过他的匕首比这些东西都要好用，用不着这些。
做斧子主要就是磨石耗时较久，过了一个小时，莫妮卡也磨得七七八八了，斧头不需要磨得太精细，只要斧刃够锋锐即可。开始将自己磨好的斧头与树根绑在一起。
乔尔有些惊讶，莫妮卡弱不禁风的，没想到竟能一鼓作气磨完一柄斧头。
莫妮卡磨完后，自己也感到惊讶，以前她不过是上山采药锻炼了些许耐力，没想到自己竟能把一块那么大的石头磨成斧刃。
“现在教你做弓。”
话音落下，乔尔用匕首将一根树干撕扯成了弓身，道：“你用斧子试试”
“好。”莫妮卡提起那柄自己亲手做的斧子开始在树干上砍了起来。做弓身更容易些，按照弓身的样子砍就可以了。而且不需要太精细，只要够弯，能够系上弓弦便可。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弓身也做好了，虽然样子有些丑，但好歹能用。
乔尔和莫妮卡有些惊奇，惊奇的不是弓身做完了，这没什么好惊奇的。惊奇的是，斧子做完了，弓身也做完了，莫妮卡竟然——
不累？
莫妮卡发现自己竟然——
只有一点累？
乔尔问道：“你好像不怎么累”
“是呀，我也觉得好奇怪。以前我采药没多久就开始累了，后面几乎是咬牙坚持过来的。现在磨石、砍树这些费力都不小，却不怎么累了。”
乔尔思索后道：“你是不是误食了什么？”
莫妮卡想了会道：“误食应该没有吧，我吃的你都吃过，要真是因为食物，那你也该出现这种状况。而且，什么样的食物会让人变得活力充沛呢？”
两人又交流了会儿，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能够解释莫妮卡身上奇状的原因，便不得不作罢了。好在，这是种良性奇变。至少目前来看，莫妮卡除了精力、体力更充沛外，没有其他不良变化。
“既然不累那就继续教你吧。”
莫妮卡便跟着乔尔一直学习打猎的各项技能，从制箭、制剑，到如何根据痕迹寻找猎物，再到在打猎过程中如何隐蔽自身，不被猎物发现，再到猎杀中必须做到快准狠等，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步骤简单的几乎一遍就过，难一些的即使一时半会达不到标准，也上手很快，只差勤加练习。
随着教学的深入，莫妮卡看到越来越多乔尔身上的闪光点，她难以置信，一个人，竟然能够做到这般。
不仅精通各种武器的制造，而且对大自然的各类生物也如此熟稔，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看上去并不比自己大多少，也不像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却有着无与伦比的神力与速度。
仿佛，他就是大自然的眷顾者。
累了饿了，乔尔便捉些野味儿来吃，有时莫妮卡自己也能猎杀到一些小动物，心里美滋滋的，但她却有些犯难了，如此可爱的小兔子、小鼠，毛茸茸的，摸起来真柔滑，不舍得杀了。
但乔尔立即便告诉她，多余的仁慈，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危险，而且世上事物那么多，她一个人，仁慈得过来么。
莫妮卡虽心有不舍，但乔尔一脸正色，她只得狠心将自己亲手猎到的小兔子交到乔尔手里，这还不够，乔尔不肯杀，要她自己杀，她自是不肯，但乔尔不再多说，最后她还是担心乔尔因此生气，便咬牙闭眼杀了。
杀的时候心里当然是抵触的。
但烤了吃的时候，香也是很香的。
因为内心的这份纠结。
她更犯难了。
吃饱喝足，便跟着乔尔继续学习。有时也跟着他跋山涉水，领略山水间独特的韵味，不禁感叹大自然的壮丽，同时不知不觉间，心底的那份悲痛，也渐渐地潜移默化淡去了。
除了这些，乔尔还会教她强健身体的技巧，学会了打猎，也得有打猎的体力才行。这些技巧也是乔尔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在用的。技巧说是技巧，也没什么奇特的，就是些常人都会的锻炼方法。或许唯一能够算得上技巧的，就是乔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曾断过的刻苦吧。
日子过得飞快，乔尔亲眼见证着莫妮卡的飞速成长，心里十分欣慰，但随着时间同时增涨的，除了这份欣慰，还有另一份担忧。
莫妮卡差不多也能自己独自生存了，再过不久，他也得去做他想做也必须做的事了。
他的这份变化自是逃不出莫妮卡的眼睛，身为莫妮卡子，与生俱来便心细。但莫妮卡没有问，她知道自己问不出，也不想问，她心里或多或少能感觉到让乔尔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他深埋内心不愿透露的。
反正，她相信乔尔，她相信乔尔才不久前就答应过以后要保护她，那他今后就绝对不会食言。
于是，也没什么奇特的，就这样又过去了些天。
这天乔尔对莫妮卡说，他要去办一件事，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如果是向莫妮卡保证以后会保护她这件事之前的乔尔，他会明说，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但乔尔是现在的乔尔，是向莫妮卡做过承诺的乔尔，所以他觉得，既然做了承诺，就要遵守，也没什么人教过他做人要这样，只是直觉告诉他，他应该这样。于是他说。
办完事，就回来。
莫妮卡也没问，微微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儿，眼神盈盈如琉璃。
她相信，他会回来。
或者说。
她知道，他会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