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捧着野果一路走着一路吃着,心想那青荷与其说是会某种法术,更应该说是中了某种法术,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衰老。
推开家门,见父亲在堂中端坐,脸上的哀痛并未褪去。林煜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毕竟那刚刚逝去的人们,有父亲的授业师父,有并肩作战的战友,当然,那些人也是林煜的亲人。一个身在悲痛中的人怎么也学不会安慰另一个伤心人。
倒是父亲先开了口:“煜儿,你到哪里去了,今天什么状况你不清楚!净还只顾着自己疯玩?”
林旲说这句话时口气十分严厉,但林煜却在父亲的眼光中看到了疼爱和关切。
林煜回道:“孩儿随着送行队伍走到山下之后便自行回了村子,只是恍惚间走到了村东那片密林之中遇到了青荷姐姐,陪她说了会话,也就耽搁了一会儿。”
林旲听得林煜进了那片密林之中,渐渐收了疼爱的神情,眼光开始变得冰冷:“你以后不要去那里,也不要同任何人讲,里面住了什么人,长什么样子。”
林煜回道:“我也是无心走进去的,青荷姐姐说了让我常去找她,她还说要教我种花呢。”
“我说了不准去!”林旲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这一顿火气。
林煜并不服气父亲无端地责骂,挺身回道:“我就是想学点新鲜东西,不要只困在家中整天看这些没用的糟东西!”
“你说什么?”林旲有些恼怒,林煜平日从不会顶撞自己。
“我要学法术,我要学御剑术,凭什么你肯教给村中子弟,唯独不肯教给我?”
“学那些东西有什么好?你没看到死去的那些人,哪个不会高深道法,哪个不会御剑伤人,可他们再也...再也不会醒来了。”林旲的眼眶血红。
“弱者注定要被人欺负!父亲可知我和无双被人殴打、我被人踩在脚下是什么滋味吗?就因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就因为我天资平庸,我就要白白忍受?面对险境时我要用什么来保护自己,难道要靠诵念你那些书中山神走兽的名字吗?”
“煜儿!”林煜的母亲见这父子二人斗嘴顶上了缸,赶忙来劝解一番,怜爱地将林煜抱在怀里,她今日才知道原来林煜将受到的委屈都埋藏在心里,回到家却从不和他们说起。
林旲听了林煜的遭遇心里不是滋味儿,也想将林煜抱在怀里安慰一番,可实在碍于身为父亲的威严和面子,只得重哼一声,愤愤而去进了内屋。
林氏对林煜说道:“煜儿,你父亲不准你去村东那片密林是因为钟里君生前有严命,那青荷身世隐秘,决不能让外人得知她隐居于此,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你父亲是遵循师父遗命,绝不是拦着你学些你喜欢的东西。”
林氏说罢,挪身进了内屋。
林煜只听得母亲在内屋中极力劝说着顽固的父亲。
“煜儿只是想跟着你学些招数防身而已,你何不由着他?”
“煜儿的体质,师父和我们都是看过的,没有仙缘道根。师父曾经用纯阳真气灌输煜儿体内,那些真气在他体内游走一圈竟然丝毫无存,连师父也说这孩子是千年难遇的凡品,根本不是修仙的料子。”
“你们都是天命所归,将来都是要做神仙的,我看你们都回昆仑山吧!留我和煜儿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我永远都不会回昆仑山了,就守着你和煜儿,每天无忧无虑的便也挺好,昆仑山是仙境,可也是无情之境。”
“可你的父亲还在昆仑山等着你回去呢。”
“你为何要提起那个薄情寡恩之人?”
“我其实是想说,哪有为人父的不盼着儿子好呢,不管煜儿体质如何,他只是想努力变得和他的叔父兄长一样强大,这终归是没有错的,你又何必动怒?至于他是不是这块料子,且让他试炼一番,若是不成他自己就会放弃的。”
“嗯...”
林煜在厅堂内翘起耳朵细细地听着,些许时候没听见父亲和母亲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见父亲从内屋走出,林煜连忙装作无事一般。
林旲踌躇片刻说道:“煜儿,为父不该无由地迁怒于你,这是为父的不是。为父只是不想你来趟这淌浑水而已,我和你的众位叔父确是昆仑山九天宫门人,可入了九天宫就不再是寻常修道之人,铲除妖魔乃是份内职责,这是一份十分凶险的差事。为父生于九天宫,很多事情没得选择。可为父确实也不应该擅自替你作主,如果你想修炼道法,为父不拦着你。”
林煜欣喜若狂,直叫道:“只管教我学了便好,成不成全在我一人之力。”
“你且随我过来。”林旲引着林煜走出厅堂,来到院子当中站定,呼吸吐纳感受着天地万物的灵气。
须臾间林旲问道:“煜儿,何谓天地?”
林煜对道:“上谓天,下谓地,天地之间谓之人。”
林旲又继续讲道:“乾坤未开,无谓天地,天即是地,地即是天。人与天地本为一体,即使分开也是一样的道理,此为真。修真者感受天地就应当如同感受自己一般,手足伤痛,如鲠在喉,天崩地裂,如震于身怀。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立一隅而知周遭事,修真者可达第五境界——游方太常境。巡游天地不过须臾之间,此为凌云太冲境。而这一切的起源都要从第一重境界——五感通灵境说起。”
“什么是五感通灵境?”
“人有五感,眼耳鼻舌身,人通过这五处来观感世界,花草的香味、流水的抚动、火焰的炙热,可实际上,人执念在这五感之中,只相信自己能看到的、听到的、摸到的,就不会越过这五种感念达到更深层的境界,这是造物主给世人设下的囚牢,这便是——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而所谓五感通灵,便是拥有感念又不执拗于感念,从而通感天地生灵,达到心神敏锐的境界,到那时,山河是你的血肉,飞剑是你的手指,心神所指,剑刃所向,游历天地,是为御器。通感生灵,是为通灵。”
“父亲,就是这样吗,只要相信自己是天地的一部分,天地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不执念于五种观感,将天地容纳在自己的心里,就能突破自己达到五感通灵的第一境界,就这么简单?”
“最简单的道理往往又蕴藏最复杂的玄机——正所谓大道至简,大道至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为父明明叫你好好背诵的无上心法,你竟然没有理解,还敢说简单?看来你是真的相信为父不肯教你道法,只是教给你酸腐的文章而已?”
“原来父亲并没有刻意瞒我”,林煜心道:“只是先教我背诵心法,如此一来一定会事半功倍,看来是我误解了父亲的本意,嘻嘻。”
“知道了,父亲,我一定会按照父亲的教诲勤加练习的。”林煜开心地对着林旲说道。
林旲满意地点了点头,可在心里却大为摇头:“煜儿的体质竟然存不得半分纯阳之气,那么就永远无法突破第三重境界——沉炼纯阳境,如此一来,脱离寿劫的第九重境界便无从谈起,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寿终之时再入轮回,有再高修行也会归于尘烟啊!”
但他又不忍坏了林煜的兴致,只愿林煜有个念想,百年之前无忧无虑地过活,就已经是齐天之福了。
林旲留下林煜一个人在院子中,林煜闭上眼睛,用内心感受天地之间的环境,听了父亲的教诲,林煜似有感悟,难得静下心来,可除了枝头那些小鸟叽叽咋咋听得更仔细些以外,并没有什么收获。
“飞星。”有人似乎在喊我的名字,难道我入定太久已经幻听了吗,这声音似真似幻似有似无,又不太真切。
“林飞星?”陆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近前。
林煜睁开眼睛,看着陆渊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傻傻笑道:“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原来是你在喊我呢!”
“你在干什么呢?”
“父亲教我五感通灵境呢。”
“先生肯让你修炼道法了?那可真是好事一桩,我倒也可以教你一些法门,不过现在这可不是最要紧的。”
“怎么了?”
“你知道吗,无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