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怜悯地望着这个少年,毕竟那种被活活烧死的感觉实在是过于惨烈,余下的时间,便是准备听这个可怜的人少年绝望的嘶吼了。
那玉玄真人领着一众北府兵将,看着这人形的冲天火光,发出变态而扭曲的笑声,仿佛烧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只是捉来烤的猎物。
也许这所谓的玉玄真人用这个狠毒的招数烧死的不止数百人了,对他来说,恨不得所有挡在他加官进爵路上的敌人都要用这种办法弄死,方才解恨。
而林煜深陷在烈火中,绝望地看着不知何时伏在胸前,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小火兽。
可些许时间,林煜也没有感受到焚烧的痛苦,那小兽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茫然起来,仿佛在疑问,眼前这个人怎么没有因为烈火的烤灼而痛苦而嚎叫?
四下众人只见这样一个少年,站在地上岿然不动,恍如执掌天火的神明降临人世。冲天的火光紧紧地包裹在他的身上和他的剑上,正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火焰在他走过的地方留下烈烈烧痕。
“杀我不死者,必反诛之!”林煜低语道。
林煜手持烈焰银剑,朝着那玉玄真人走去,火焰没有烧毁他的身体,但愤怒已经填满了他的头脑。
那玉玄真人就靠着这一招在这乱世浑水摸鱼,眼看着浑身是火的少年持剑朝他走来,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一个大活人居然不怕火烤,这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之外,要不是周围站着这么多自己的属下,和自己那由来已久的傲慢,此时的他早就跪下求饶了。
玉玄哆哆嗦嗦地推着旁边的队主,命他去把那小子砍了去。
队主心道,你若是不放这火,我早把他砍了便是。现在砍他一刀,把火引我身上,这种沾身就着的妖法还了得?再说这小子连净天梵火都不怕,怕不怕刀砍还不见得呢,我不去。
队主故作慌里慌张,假意不知玉玄推他为何意,反倒是大跨步地向后退去,周围的兵士嘴上说着小心,却是一个比一个退的都远。
要不是玉玄脚下僵硬,这时候也早该跑了。
林煜走到玉玄的身前,眼冒金火,一字一句地说道:“狗道士,若留你性命,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百姓遭受你这梵火之苦,今日我就替天行道,送你去轮回殿赎罪!”
“你,你,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刘大将军亲封的佑军道师!”
“去你妈的佑军道师!”林煜一剑举起。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无痴无嗔,万变不惊。”一声静心诀,悠悠传来。
林旲不知何时出现挡在了林煜的身前,而后大手一挥,按在林煜胸口攀伏那只活物上,只片刻,林煜身上的烈火悉数熄灭。
随后悄声对着林煜说道:“吾儿戒忍,身在世俗,当为旁人考虑。”
当他从林煜的眼神中收到肯定的回复时,转过身来换了一副面孔,对着玉玄真人憨态道:“谢过真人不杀之恩!”
那真人已然是呆若木鸡了,顺从的接过林旲的袖下递过来的活物,正是此前自己放出去追赶林煜的小兽,不知眼前这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却是何意。
“真人只是和小儿开了一个玩笑,放出这无妄之火,此火本不能灼烧世间之物,却吓得小儿到处乱窜慌忙逃命。真人,您老人家可真是宽宏大量啊!”
玉玄自己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却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赶紧接着说道:“呃~嗯!这小儿三番五次冲撞我家军威,必然要给他个教训,但本真人心怀天下苍生,又怎么忍心害他性命呢?我相信他这次一定能记下教训,不敢再犯啦!”
林旲赔笑道:“一定,一定!”
玉玄心道此地果真毗邻蓬莱,连这么一个偏远的渔村都暗藏仙家高手,自己这点手段恐怕根本拿不出手,好在有个台阶下,也不知旁些人听得这心里到底是信还是不信。留在此地也是自讨没趣,玉玄随意打了个哈哈便作势要走。
林旲在身后喊道:“真人暂且留步。”
玉玄回过头问道还有何事。
林旲说道:“晋廷此次收复旧土,我等即为属民,本应当缴纳田赋,眼下收下的这些粟粮,还请真人一并带走才是。”
玉玄也不搭话,命着兵士押走粮食,随后快步离去。
一路上,先前那队主跟在真人的轿椅后面,陪着个笑脸道:“道师,原来您放出来烧那小子的火是无妄之火呀,吓的那小子屁滚尿流的。不过这火烧在身上还挺威风啊,像火神下凡似的,这要是搁战场上,不得把敌军吓得丢盔弃甲的!”
玉玄瘫坐在轿椅上正觉晦气,听这队主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更加心烦意乱,便用眼睛斜着看他,吓得那队主赶紧闭上了嘴巴。
这一队北府兵刚刚撤走,陆渊他们也就围了上来,对林煜一阵关切,看来就算对他们这些昆仑道人来说,烈火沾身而不侵也算是个稀奇事儿。
就在林旲和那真人周旋之时,陆渊卢桓这些年轻后辈早就暗藏在周围,只等林旲的指令。若是那个什么真人不知好歹动起手来,几人齐上,要是等这些兵士把刀拔出来才把他们弄死就算输,什么纯阳道法,可真是白学。
此时的陆渊围着林煜上捏下摸的,弄得林煜好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被猥亵了一般,吭声制止。
陆渊兴致未减,笑问道:“你这是什么护身法术,竟然能防得住净天梵火侵身,当真好用,明儿个教给我练练?”
陆奚忽然出现在陆渊身后,对着他的头就是一记手锤,骂道:“兔崽子真是学艺不精,那个江湖骗子说是净天梵火你便信了?蓬莱岛炼气士中哪有修炼梵火的?天地初生之时育有六火,怎么到你这变成七火了?你可气死我了!”
陆渊“哎哟”一声,仗着身法敏捷躲个老远。心道:我这个爹平日里最好打人,若在眼前动手便也能躲过,咋还突然跑到我身后来了,冷不丁地还真就防不住。”
黄奎爽朗大笑:“吾侄儿不愧是离火君的后人,既为火相,想必也有些与火共生的属性,寻常人不堪有哇!”
离火君是谁,黄伯父说我是离火君的后人,难道是指父亲?
可林旲却并未接着黄奎的话继续说,而是另外说起了梵火:“所谓的梵火根本就是肆意捏造出来的,道法中没有这一说。那火焰也不是五元咒法,而是一种叫火鬃鼠的活物,全身有熊熊烈焰包裹着,寻常人难以看清其真面目。”
“火鬃鼠?”
“没错!那道士自称是蓬莱岛的炼气士不过是吹嘘,蓬莱十二仙山中的炼气士以吸收天地灵气进修真法,一不贪恋人间权势,二不与道众合谋,怎么会有穿着道家衣服的炼气士在人间走动。不过那火鬃鼠倒确实是蓬莱岛上以火浴果为食的灵种,生性凶烈,难以驯服,也不知那江湖术士使了什么法子,能把火鬃鼠藏在袖子里假作火元术。”
陆渊在一旁哈哈笑道:“我说呢,原来是啃食火浴果子的松鼠呀,怪不得能够四处追踪目标躲都躲不开,幸亏飞星弟弟天资斐然,修得烈火不侵呐!”
林煜被他们这么一番夸赞,怒气自然减了不少,正是一番得意之劲,却看见父亲严肃的神情,顿时又收敛许多。
林旲不再叫大家再行议论,只道是把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一般,赶紧散了去,随后将林煜带回家中,准备好好教导一番。
西曲村中老少多少也了解一些内情,知道这些昆仑客并非寻常人,就算惹了天王老子也不碍事,听了林旲的劝导,大家都稍有默契的各自散了。
林旲将那林煜引到自家院中,便问道:“煜儿,你可知错?”
林煜心中自觉救无双妹妹于危难之时自是没错,便扬着脑袋,傲然说道:“孩儿仗义相救,不知有错。”
林旲见他这副性子许是以为自己立了大功,今天若是不修正一番,日后准要惹大祸。
“今日为父要教你行走于人世间的第一个道理,那便是凡事用忍,你今日确实救下了无双,这一点为父支持你,但方法却不对。你这么做只是更加激怒了对方,让他们转移了注意力,但却给整个村子带来了危难,你知不知道,北府兵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间杀神,攻无有不克,战无有不胜,屠城不过手起刀落的事,若真惹恼了他们,你大可遁去了之,村中的父老乡亲你打算怎么办?”
“若真惹恼了孩儿也不会走,孩儿会守护到最后一刻。谁胆敢踏入西曲村一步,便叫他有来无回,送他轮回往生!”往常的林煜许不会说这种杀气腾腾的话来,也许还是那恶蛟侵入了林煜的意识,扰的他言语和意识都充满了戾气。
“再说了,村里不还有您和众位伯父兄长吗,难不成还叫他们活欺负了咱不成?”
林旲当然不知其中缘由,只是稍点了一下头:“好好好,你还知道村中有我在,可是若招来的敌人连我和你伯父们都对付不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怎么会呢?”
“为父要教给你的第二个道理,便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你窥见了众位伯父屠龙之战的全过程,知道了你是昆仑山仙家道人之后,就自觉可以凌驾于人间道众人之上。幸亏刚才那个自称玉玄的老道是个冒名充数的,可要真是引来了北府军中潜藏的域外仙家高手,连我都对付不了,你又当如何?”
“我自当...呃,连父亲也对付不了的?”
“为父随师父下山,铲除妖魔匡扶正义,从来都是步步小心不敢肆意显露,就是因为有不少实力高深的仙家潜藏人间,而你却不知道,他贪图什么,他何时会来,他何时下手!”
“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会有谋害之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好啦,有些事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现在倒是想问问你,你的境界突破的如此迅速到底是受了谁的点拨,是钟奇还是陆渊?”
林煜当然不会回答说是脑袋里住进来了那只恶蛟龙,那样的话估计会被父亲劈了去:“不是您那日在这院中指点我的吗?”
“满嘴扯谎,我只是和你讲了些修真运转之理,还没有教授你突破第一境界的心法呢,难不成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
“那是我天资聪颖,感悟天地之法则……”
“好啦好啦,就别在为父这里掩饰了,你前几日和陆渊鬼鬼祟祟的,我看也是没干什么好事。为父就是担心你过于急躁,修真最讲究个慢字,否则就会遁入歧途,受邪道诱惑……”
“好啦,孩儿知道啦!”
“为父还没说完呢,你干什么去?”
“我这就去慢慢练功去,再慢也得花时间呐!”
(道家静心咒全文: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