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早先在学堂上被父亲逼着读了几本古书,书上确有记载着这种外形像羊一样的不死兽,也正如书上所言,这怪物天生没有嘴。当时林煜还心奇,没有嘴的活物是靠什么生存的,却没有想到这种异兽竟然如此邪门。
“这种?兽到底是从何而来,简直是个害人精,寻常百姓遇到这种野兽哪还有命?”林煜朝着钟奇问道。
钟奇常年在天光山中炼丹修行,稀奇古怪的野兽也是见惯。但这?兽却是头一次见,不过多少还是有所听闻。
“传闻?乃是一些修真之人所化。有些修真者为了延寿长生,躲在南疆群山里,不修正道,偏是要将古墓中的死尸拉出来,再配制诸如黄泉草等珍稀草木,炼成丹药服下,用以掩盖活人气味,躲避值狩府君的追捕。”
“这种法子原本是不难的,但却有违天道轮回,为地府所不容,着一殿秦广王亲自巡视南疆,将这些外道修真者捉来,投到畜生道中,化成了此等异兽。而后在南疆万山之中,这?兽又会再去寻觅其他修真者,吸食他们的精气,那些修真之人精气枯竭而死,再入轮回,此等法子便也没人再用了。”
“竟会如此波折,小钟叔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钟奇欣然一笑,带着些许自豪:“昆仑山九天宫乃是通往九重天的天门重地,天下修真者朝拜诸天仙神都要去那里,毕竟拜些土偶泥胎还不如缘见真身不是,海内四洲的真人真仙汇聚于此,难免交流些妙法轶事来。这种事情,恐怕也是被他们当作笑谈讲讲。”
虽然刚刚经历过虚惊一场,那?兽,但林煜却又觉得这?兽又实在可怜。
“?兽也并非大恶之人,却受如此天罚,不吃不喝不死,却要想着怎么再去害人,难道要这样苟延残喘下去,永无止境?”
“怎么会,地府自有一套行事法则。父亲曾经同我闲谈过,我当时不解其意。方才观那?兽,我才知晓,原来那?兽吸食人的精气,头上的顶角便会不断滋生,直到长成饱满,由值狩府君割了下来,?兽便会登时气绝,再入往生,这是拿别人的阳寿换自己逃脱的那百年寿劫啊!”
因为生来就是还债的,?兽没有嘴,不能享用人间的吃食和洌泉水,故而也没有血肉,只剩下空空的一副骨架子,在人世间不停地游猎,苦不堪言,一直熬到被割下顶角的那一天,才算到头。
钟奇领着三人在浓雾中穿行,因为并不熟悉地势,又难辨方向,钟奇也只得曲曲折折摸着向前行进,那?兽抖动喉咙发出的锯木声,又从四周传来,随后又能听到铁针掉在地上的叮铃声,声音悠远绵长,让钟奇一行人紧张不已。
似乎那?兽已经摆脱了离神钉,正在四处搜寻着它的猎物。
秦梚暗自咒骂林煜,非要在这个时候打听?兽的来历,弄得氛围紧张兮兮的,手上却抱紧了林煜的胳膊,掐的林煜呲牙咧嘴,忍住了叫痛。
前方一道曙光传来,随着几人迈步而出,广固城的轮廓俨然就出现在眼前,而那令人后背发凉的吼声也随即消失在身后的浓雾里。
“嚯!还是人多的地方好一些,少见些吓人的怪诞事儿!”林煜又想起面对?兽空落落的骨头架子罩在自己身前的话面,心有余悸地说道。
清晨的广固城罩在一片薄雾之下,城外林森许许,只见通往城门的道路上,有数百个满身盔甲的北府兵来来回回。
钟奇原本是想绕开广固城,直奔乐安郡去的,但在浓雾之中未辨方向,竟走到了广固的南门外。
陆渊看着遍布成为的树林,打趣道:“这帮北府军也是闲的,怎么把树枝都砍了,只留下个光秃秃的树干来,难不成是城里缺柴火过冬不成?”
钟奇看的更远一些,提醒道:“哪有树干会排的这样整齐,你再看看,那不是树干,那是人柱!”
“人柱?”
陆渊定睛眺望,北府军中一队兵勇将一列衣着华贵的人绑了从城里押送到人柱下,将绳索解了,再由早已等候的另一队兵士接过来,将人敲在削尖的木干上。
一群人将穿上人的木干竖起来,钉在埋好的土坑里。尖锐的木干从这些人的腹部穿过,鲜血顺着木干淌下。有些脏活做的久的兵士,铠甲早已被鲜血染红。
那些被穿膛而过的可怜人儿,脸朝着天空,正一口一口地哀嚎,此起彼伏。
有些人被木干穿了身当场毙命,而有些命硬的,就这么直愣愣地悬挂在半空中,最久的还能挺上两天,被炎炎烈日暴晒,直至血液流尽而死。
北府军就是这么处置慕容氏的三千皇族,眼下这些还只是曾经为王为相的王爵世袭,皇族中女眷的下场比这也好不了哪去。
这哪里还是人间,简直是地狱,此等场面过于壮观,更过于惨烈,在胜者面前,败亡者连牲畜都不如,任人宰割。
林煜、钟奇、陆渊,纵然皆是初窥天机,修法存真的得道者,也无力插手改变这种悲惨的局面。
这种事情在历史的长河中,在九州大地上,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不会因为一个或者几个超然世外的高人以一己之力扭转。
林煜想上前做些努力,即使这些人命中该绝,也不该对他们施加如此惨无人道的方式。
钟奇将林煜截了下来:“你可知天道轮回?”
林煜不解,这和轮回有什么关联。
“你以后会知道的,但身为修真者,就是要将自己隔绝世外,做到不悲不喜,不受一时爱憎牵绊,方能专心修法,得道成仙。”
“如此说来,所谓修真,岂不是皆是无情之人?”
“你若非要这么说,诸天仙神,确实皆是无情之人!这种事你不要管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钟奇在前引路,奔着广固城郊西侧行去。秦梚一直不敢朝那一排排的人柱看过去,用手挡在脸颊边,可一声声哀嚎的声音还是钻进他的耳朵里,在脑海里构筑成一张张画面。陆渊在最后面走着,也是强作镇定。
“什么人,站住!”
北府兵三路大军进驻城内,留下六千骁骑军在城郊外日夜巡视值守,防止城内有燕国余孽开凿地道逃出。城外的骁骑军分六部轮值,各部均由骑郎将率领,号千人将。
此时林煜一行人正是撞见北府军中龙骧将军向弥麾下的骁骑军,一队兵马二十骑,为首的是一名屯骑校尉。
“鬼鬼祟祟的,要到哪儿去啊?”
北府军进退有序,防守严明。钟奇料到从此处过免不了要和这些巡防打交道,早就在心中盘算好了如何应付。
“这位军爷,在下乃是出世的道人,在山中隐居多年,这才刚领了三个弟子往泰山去寻访些道家仙友,不想冲撞了军爷,还望见谅。”
这校尉并不吃这套说辞:“既是道家中人,莫不是五斗米道吧?”
钟奇心知五斗米道多年叛晋,至今尚未剿灭,面对晋国的北府军,哪里敢乱认山门。
“不是不是,我等皆是清修之人,过得是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哪会是舞弄化物术法的天师道徒呢?”
“一帮妖言惑众的妖道,靠些唬弄人的奇技淫巧装腔作势,也敢自称天师?你既如此说辞,就算不是五斗米道的贼人,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来人,将这几人拿进城里交给向将军问话!”
广固城内生灵涂炭,就这说话的档口,恐怕就已经有数千人遭了难,他们四个人若当真进了城里,哪儿还会落得好?当下的北府军在城内已经是杀红了眼,还差他这四个人无辜性命吗?
反正早晚也是要露了身法,还不如早些脱身为好,料北府军人势再多,也追不上他们这些昆仑山的修真人。
钟奇向陆渊使了个眼色,手下运起势来,只等着一同发力,将眼前这些骑兵打下马来,赶紧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