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子鬼母身处一间密室。
密室有一扇门,漆黑的木门。
木门上雕刻着奇怪的纹路,似乎是某种神秘的文字或是符咒,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不详与邪恶。
满身血污的十具行尸,面目狰狞地阵列在密室两旁,没有任何生机,死鱼般翻着白眼。
除了行尸,这里还有人,死人和活人。
死人赫然是卫伯龄,他此刻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正躺在一张矩形的木桌上,木桌两旁分别摆放着八盏油灯,头颅位置有一个泥瓦盆,盆里盛满淤黑色的液体,散发出阵阵腐臭的气味。液体中不时有奇形怪状的毒虫出没,模样让人瘆得慌。
一条浑身发绿的蜈蚣从盆里爬出来,爬进卫伯龄的头发,下一刻从他脑后爬出,往他的嘴巴爬去,转眼间就钻了进去,而卫伯龄此刻也诡异地张开了口。
傀子鬼母站在卫伯龄身躺的木桌旁,说道:“你说过你会用你的生命来捍卫截教,现在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接着发出一声冷笑,慢慢地俯下身看着卫伯龄,从怀中取出一柄白骨炼制的匕首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妖异。傀子鬼母在自己的手指上轻轻一划,指尖鲜血涌出。
傀子鬼母对着卫伯龄的嘴,用力挤压手指,指尖的鲜血汇成细线,流进卫伯龄的嘴里。
随着鲜血不断地流进卫伯龄口中,他的脸色出现一阵红润,但又瞬间消褪。而他头颅顶摆放的泥瓦盆中的毒虫,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纷繁地在淤黑色的液体里剧烈地蠕动。
待指尖止血后,傀子鬼母用白骨匕首划开卫伯龄腹部的衣服,在他肚脐眼处扎了一个洞,却不见有血涌出。
“宝宝乖,到妈妈这里来。”她朝着暗处温柔地说。随着她温柔地叫唤,只听得“妈妈,妈妈”的叫声从暗处传出,接着一个婴儿膝行匍伏爬出,爬到她的脚边。
傀子鬼母将婴儿抱起,只见那婴儿赤裸着身体,身上布满了红褐色的经文。她将婴儿端放在卫伯龄身上,口中念起密咒。一道微光自婴儿身体泛出,紧接着泥瓦盆中的毒虫,井然有序地朝着卫伯龄肚脐的伤口处爬去,直至悉数进入他的身体。
等毒虫全部爬进卫伯龄身体后,傀子鬼母取出一张黄符,沾上泥瓦盆中的液体,粘在卫伯龄肚脐的伤口处。然后抱起婴儿,将他放在地上,婴儿独自慢慢爬开,消失在暗处。
密室中还有六名活人,他们都是七魄非毒境的武者,气随意动,可洗精伐髓。他们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但第一次看到傀子鬼母施展“草鬼术”,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头皮发麻,脸现愤慨之色,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个卫伯龄——他们也曾指天起誓,要用生命来捍卫截教。
所以,当武靖和岐远山推开漆黑的木门,刚跨入门槛,六人同时都露出敌视的神色。两名守在门口的武者戟指怒目地喝道:“擅闯截教禁地者,死!”
武靖眼见室内行尸陈列,卫伯龄生死未卜地躺在满布油灯的木桌之上,显然有人在施以草鬼秘术,以活人炼制行尸,顿时心头火起,冷哼一声,迫上前去。
剑光一闪,其中一人挥剑斩往他左肩。武靖身子一侧,恰好必过斩向他的一剑,飞出一脚。“砰!”那人给踢得长剑脱手而出,身子离地高高飞起拋,接着重重地砸在卫伯龄躺着的木桌之上,登时一阵木碎折裂的声音。傀子鬼母为之动容。其他五名武者给武靖一招吓寒了心神,纷纷掣出兵刃,将武靖和岐远山团团围在密室中央。
“锵!”
“承影剑”出鞘,遥指傀子鬼母;岐远山运起凝魂诀,身后幻化出火红羽翼。
武靖虎目闪过森冷的寒芒,语气平静却教人心寒,淡淡地说道:“你们罔顾人命,以蛊制行尸,天理难容。”
岐远山看着仍在地上挣扎爬不起来的敌人,沉声道:“做出这等有违天理之事,你们难道不怕天谴吗?”傀子鬼母仰天长笑,说道:“你们当初灭我满门,屠我未满周岁的孩儿,更欲施暴于我,这等恶行难道就不违天理?就不遭天谴吗?”
岐远山只听得瞠目结舌,骇然道:“你是傀子鬼母?”
傀子鬼母的传说他非常清楚,当年庶氏草菅人命,不辨忠奸,但凡与草鬼人稍有牵扯之人皆作刀下亡魂。而傀子鬼母的一家老小,正是众多无辜枉死者中的一员。这是秋官麾下百官的的劣迹丑态,是永远抹灭不去的罪孽。
“当初秋官司寇命庶氏一行禁草鬼术,屠草鬼人。可怜我师傅一生慈祥,以草鬼秘术行医为民,不曾害过一人,却被无情杀戮。”
“我丈夫更是惨遭剖腹酷刑,他有何罪?”
“我那即将年满周岁的孩儿,连何谓草鬼亦不得而知,也遭毒手。他又有何罪?”
岐远山惭愧地低下头。麾下百官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身为上司他难辞其咎。可以说,傀子鬼母正是他们一手缔造出来的。
见武靖和岐远山二人默不作声,傀子鬼母使个眼色,登时有两人扑出,挥刀疾斩岐远山。
武靖刹那间反应过来,展开身法掩到岐远山前面,左右开弓,在两柄刀斩下前,先一步打在两人小腹处。那两人给击得倒跌在另外一人的身上,三人同时变作滚地葫芦,狼狈不堪,剩下的两名武者噤若寒蝉,更不要说竭力反击了。
武靖长剑遥指傀子鬼母,正气说道:“庶氏有罪,其罪当诛,他们死不足惜;为保九黎百姓平安,你杀尽欺凌他们之人,亦没有错。”
“可命丧你手的无辜百姓呢?他们有错吗?”
傀子鬼母冷笑道:“自炎帝神农之时起,华族屡屡欺压我九黎族人,黄帝轩辕更是起兵征战,迫使我们背井离乡,居无定所。世代迁徙之下拥有新的生活,却被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赶尽杀绝。”
“难道说,只有你们华族才是黎明苍生,而我们九黎百姓就该被苍天所弃,沦为奴隶而永世不得翻身吗?如今九黎百姓只不过希望能有一个立足之地,过着平静的生活,不再被你们肆意欺压奴役,这难道也有错吗?”
武靖盯着傀子鬼母,说道:“你所言所想并没有错,但你绝不能以他人的性命作为代价,他们也和你们一样,希望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傀子鬼母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你们灭我满门在先,如今更是咄咄逼人欲毁我基业,实在是欺人太甚,今天都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武靖觉得傀子鬼母已被仇恨迷了心窍,一番强词夺理之言,难以再用世俗常理来看待。当下豪言道:“既然如此,何须多言。让我见识一下草鬼秘术的威力吧!”说罢,体内阴阳二气贯盈,一振手中长剑,发出飓风般的破空之声,往傀子鬼母划去。
傀子鬼母哪想到武靖的气势如此凌厉,最让她惊讶的是武靖如此年纪,竟然跻身三魂境高手之列,能够使出五行之力,立感寒意顿生。心下嘀咕此子天赋异禀,深不可测,难怪以雨师妾之能亦惟有败走一途。
傀子鬼母以草鬼秘术见长,至于武学修为也仅仅是七魄境武者,面对武靖,难有胜算。招呼另外两名武者,阻拦武靖片刻,自己取出骨笛举在嘴角,吹奏着无人听得见的乐章。
岐远山猛来到到武靖身旁,迅快地道:“事有蹊跷,我们应快速解决剩下两名武者。再夺她手中短笛,听我安排。”武靖见傀子鬼母吹奏短笛,却又听不见丝毫声响,心中亦觉得有异,点头答应。
一支长矛,一柄长刀,由不同角度向两人攻至。
岐远山暴喝一声,身后火红羽翼“噗嗤”摆动,不知如何已移入手持长矛的武者身旁,掌影翻卷,登时持矛之人中掌倒地。
武靖则腾空而起,到了持刀之人的头顶处,“承影剑”化作千百点寒芒,强大的气劲逼得那人撤刀倒地,一个后滚避开武靖的攻击。
武靖得势不饶,闪到那人身前,长剑疾挥。
“当!当!当!”
持刀武者修为已达伏矢境,比之霍贞亦毫不逊色,掣起长刀,硬挡武靖三剑。只见他双手屈曲少许,似乎在劲力上逊了武靖一筹,实际上该是平分秋色,皆因武靖凌空下压,占了很大的便宜。顿时心中一喜,以为武靖技止此。
就在此时,千丝万缕的气劲,从武靖的长剑处传来,透过他的长刀,穿透他的护体真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经脉之中,体内五脏六腑和经脉似被一股飓风无情地撕裂。
持刀武者魂飞魄散,长刀所受的压力顿时消失,只感觉胸前剧痛,动弹不得。下一刻,胸口处再次传来两下剧痛,接着耳中传来一阵骨碎的声音。
他最后的知觉就是知道武靖的双脚,先后蹬在他的胸口。
这次随傀子鬼母前来的武者,俱是截教里精选之士,人人身手高强悍猛,最低的修为也有七魄雀阴境,可感知阴阳二气。但却严重低估了武靖的武学修为,兼岐远山出人意料的介入当中,使得双方在实力上出现了明显的差距。六名武者竟然在一个照面之下,悉数被二人制服。
“夺短笛!”岐远山一声大喊发出命令,振翅冲向傀子鬼母。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原本陈列在密室两旁的其中四具行尸突然睁开双眼,疯虎一般扑向二人,行动较之前所见行尸更为灵活,尖利的指甲直取他们的颈项处。
武靖倒吸一口凉气,心知行尸是受傀子鬼母笛声的操控,而且这些行尸较之前所遇更难应付,定是尸蛊进化所致。他知道只要是身体的任何部位被行尸指甲划伤,尸蛊便会经血脉进入体内,在体内快速繁殖,将他们杀死。
生死关头,武靖想也不想,身形倏地化作一股飓风,将岐远山远远推出,远离突袭而来的行尸。手中长剑挥洒出一圈剑芒,先后扫向四具行尸的身上。眼前的行尸一改之前僵硬迟缓之态,其中一具行尸居然懂得仰后飞退,避开武靖致命的一击。但其他三具行尸却来不及反应,给武靖的长剑拦腰斩断,倒地滚动。
侥幸逃脱的行尸没有再继续发动进攻,而是站在原地,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发出恶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武靖,像是在等待什么。
岐远山此刻也退回到武靖身边。眼前的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太不可思议,同时也对草鬼秘术更为诚惶诚恐。
马上,武靖知道行尸在等待什么了,它是在等待其他六具行尸。这让武靖和岐远山更是看得心惊胆寒,这行行尸竟然像是突然有了神志一般,变得极有组织,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漫无目的地攻击。
武靖心中明白,控制行尸活动的定是傀子鬼母手中的短笛,如不马上夺取或破坏这支短笛,待更多这样灵活的行尸赶来,自己和岐远山还真会像傀子鬼母所言,今天都休想活着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