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昊二百一十六年春,天水郡的边远小城凫阳,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庆春街边的一个面条摊子,摊位不大,却算得上是生意兴隆,座不虚席。
只是来这的食客大多是一般的平头百姓,所以当一个衣着华贵,摇着纸扇的年轻公子哥突然出现在这里,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同时窃窃私语起来。
但摊主似乎见怪不怪,只是简单地招呼道:“哟,方少爷来啦,随便找个位子坐哈。”
而对方竟真的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他落座的对面是一个衣衫破旧的劳工,见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起身想端碗离开,却看到对方只是笑了笑,用手中合拢的纸扇点了点桌子,示意他安心坐着。
几个食客有些好奇地凑到摊主跟前,问:“宋老二,坐在那的那个公子哥,莫不就是城北方家的方大少爷——方朔阳?”
“还能是谁?我不早就跟你们说过,我家的面条,那可是一等一的棒,鲜香味美,连方家少爷都时常来光顾……”
“嗨,我们当你是吹牛的啊……要知道那个方家,可是咱们凫阳城前些年新晋的四大家族之一啊;家主方长青不仅是个内罡武者,而且据说行事十分狠辣,不择手段,这才能在原本是由另外三大家族把持的凫阳城打出一片天地……还有那方大少爷,听说他才十七岁,就已经修炼到筋骨境了,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
“这么厉害?”宋老二一愣,不过也没多想,奇才就奇才吧,筋骨境是个什么概念他也不是很清楚,手上不停,一碗面条已经做好了。
“来喽,您的面条。”
宋老二把面条端了过去,但对方看了一眼却突然露出一丝苦笑。
“那个……老板,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就告诉过你,不要放这么多葱的吗?”
“哎哟,你瞧我这记性……要不然我重新给您做一碗?”
“不用不用……”方朔阳摆了摆手,放下纸扇,拿起筷子吸溜了起来,“嗯,果然还是老板你这里的面条好吃啊……”
“哈哈,客人喜欢就好……”
喝干了最后一口面汤,方朔阳才一脸满足的放下碗筷,拿起纸扇,走到老板跟前结账。
方朔阳半开玩笑道:“老板手艺这么好,生意肯定也会越来越红火,什么时候到城北开家面馆,也省的我每次都大老远跑过来。”
“哈哈,那就承你吉言了啊。”
就在方朔阳转身打算离去时,宋老二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提醒道:“方少爷,最近这附近不怎么太平,往来路上要小心点啊!”
方朔阳一怔,“怎么不太平?”
“唉,飞鸿帮最近接手这附近的地盘,所以到处找我们这些小摊小贩麻烦,唉,都是为了收那劳什子管理费……”
“飞鸿帮……”方朔阳皱了皱眉,“为什么不找官府”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想要拍着胸脯豪气地说声“区区飞鸿帮,本少爷帮你们摆平了”,可转念一想,要是到时候没办成那就很尴尬了。
于是他只简单地说了声“知道了”,便若有所思地离去了。
一旁的食客一脸诧异对宋老二道:“你跟人家说这个干嘛?”
“我?”宋老二好像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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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跟往常一样是偷溜出来的,但这一回方朔阳似乎并不打算立马回去,而是在附近转悠了起来。
“我九岁开始习武,十二岁便踏入了那玄之又玄的脏腑境,十四岁筋骨境,如今已经皮膜境小成。可是这么多年一直被爹约束在家,倒是没有什么小试身手的机会。
“那飞鸿帮我也略有耳闻,帮主洪涛出身黑云派,离开宗门后回到家乡创立了飞鸿帮,貌似跟凫阳三大家族中的傅家还有所瓜葛。不过那洪涛也就堪堪进入内罡层次,手下帮众也只不过是一般的地痞无赖。饶是如此,凭借着身为内罡武者的特权和跟傅家的关系,那洪涛依旧是在凫阳混的风生水起。
“只是没想到那飞鸿帮行事居然如此跋扈,居然还敢勒索一般民众,看来是得好好敲打一番。凭我方家大少爷的身份,就算出手教训一下那洪涛的手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就算是对那洪涛小小的警告吧。”想到这里方朔阳点了点头,到底是年少意气。
不过方朔阳在这附近转了半天,也没看到半个飞鸿帮的人。
“嘿,难不成那帮家伙还特意躲着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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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阴暗的小巷里,几个穿着红褐色制式衣裤,腰间还别着一对短棍的青年,围着一个带着兜帽,看不清容貌的少女。这几个人都是飞鸿帮的帮众,姑且将他们叫做帮众甲和他的几个同伙好了。
几个同伙站在哪里一动不动的,只有帮众甲面容扭曲,嘴里嘟囔着什么,突然伸手去掀少女的兜帽,却被少女把手拍开了。
帮众甲立刻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抡起巴掌就往少女美丽的脸上呼了过去,然而却被一把好似凭空出现的纸扇,从手腕处轻轻挡住了。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纸扇的主人看上去是个年纪轻轻的富家公子,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在昏暗的小巷中看不真切。
帮众甲僵硬地扭过头,一脸凶狠道:“你是谁?”
对方微微一笑,“记好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正义之士而已。”
帮众甲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位正义之士便突然发难,手中的纸扇轻轻一戳,他便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帮众甲的几个同伙立刻大怒的样子,抽出双棍,劈头盖脸地就朝这个公子哥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公子哥突然把手中的纸扇抛向空中,短棍还未触及他的身体,他便用几记快到看不清的刺拳击中了这几人的腹部,轻松撂倒了这几个人。
公子哥抬手接住才掉下来的纸扇,望着捂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几人,摇了摇头。
帮众甲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当看到那个公子哥一脸厌恶的样子时,立刻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
对方感到有些好笑,“好了,滚吧。”
帮众甲扶起几个倒地的同伙正欲离开,却又被那人叫住了,“等一下。”
几人一脸难看地回过头来,“少侠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沉吟了一会,还是开口道:“记住了,本少爷是城北方家的方朔阳。想要找麻烦的话就去方府找我,不要牵连其他人,懂了吗?”
听了这话几人大惊失色,忙道:“不敢不敢,没想到您……您竟然是方家大少爷……天呐,要是您早点这么说,咱几个怎么敢对您造次啊?”
方朔阳嗤笑了一声,“那你们可以继续滚了。”
四人点头哈腰,灰溜溜地离开了。
出了小巷,帮众甲一脸晦气道:“唉,没想到莫名其妙就招惹了方家公子,真是倒霉……”
旁边一个同伙抱怨道:“还不是你,碰到个女的就走不动道了……”
“哪有,我只是……啊咧,说起来我们是刚才在那里面干嘛来着?”帮众甲突然犯了迷糊。
“还搁着犯迷糊呢?我们居然惹了方家大少爷,要是帮主知道了指定没咱们几个好果子吃嗷……”
听了这话,帮众甲惊出一身冷汗,但咬了咬牙还是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帮主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便是……”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没有说什么,却是都暗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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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内,方朔阳转头对少女问道:“没事吧,姑娘?”
“没事。”少女的面容依旧潜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但这嫣然一笑却是让方朔阳心头一跳,难道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方朔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呼,既然姑娘没事,那在下便告辞了。”说罢,便转身想要离去。
“等一下!”少女突然叫了起来,还一把抓住了方朔阳的手。
这么主动?方朔阳一怔,转身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有些害羞道:“我……我还有些话想对公子说……”
方朔阳心中了然,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桥段嘛……
果然,少女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启朱唇,红着脸说出了那四个字:
“真是白痴。”
“哈?”
就在那么一瞬间,方朔阳感到被少女紧握的手中突然传来了某种阴冷的气息。顷刻间,眼中所见,耳中所听,乃至手中所触的一切事物都仿佛离自己无限遥远,有一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轻飘飘之感。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打破了。
清脆的骨裂之声骤然响起,仿佛远到是从天边传来,又仿佛近的如同就发生在耳边,无从判断,但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便从腰际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方朔阳顿时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张大了嘴,却是连半点惨叫也发不出来,旋即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儿?”方朔阳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腰,摸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旋即那一抹刺目的猩红映入眼帘——是血?而且是自己的血?
“诶,你还能动弹啊?”少女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让方朔阳感到无比陌生。
“谁?”方朔阳吃力的转过头,却看到那个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笑靥如花,然而纤白的手上却是有鲜血滴落。
刹那间,方朔阳如坠冰窟。
“为什么?”方朔阳从牙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少女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然而语气却无比冷彻地说道:“要怪,就怪你是那个人的儿子吧——”
刹那间,方朔阳腰间的骨头就被直接踩碎了,无法言喻的疼痛如同一道闪电贯穿了他从腰际到大脑的整个通路,方朔阳昏了过去。
于是,十七岁,筋骨境圆满皮膜境小成的天才少年方朔阳,在他未来的漫长人生中,都成了一个——
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