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彦缓缓睁开双眼，好半晌才看清周围的景象。这是一间不算大，有些简陋的屋子，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努力回忆自己昏倒前的记忆，难道是被那伙人抓到这儿来了？挣扎着想坐起，却觉全身绵软无力，腹腔隐隐作痛。好半天才爬起来。
“你醒啦？”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慕天彦吓了一跳，是谁？循声望去，只见屋旁一侧的软榻上竟盘坐着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他不出声时，仿佛与环境融为一体，以至于慕天彦起初竟没有看见他。
“原来是你啊，是你救了我？”慕天彦的声音有气无力。
“嗯”，老者的声音也是不急不徐。
“李老头，这是哪儿？”慕天彦又问道。原来这老者竟是算命的李老头。
“我家。”李老头依旧简洁，也不正眼瞧他。
“我昏迷多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爷爷，父母亲，他们怎么样了”慕天彦突然急道。
李老头终于睁眼看向自己。半晌方道：“你已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你的家人，都死了。包括你的爷爷，父母。”
“噗......”一口鲜血从慕天彦嘴里喷出，李老头连忙近前扶住。半晌，慕天彦才缓过气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想让我带你去看他们？”李老头询问道。
慕天彦不语，只是紧紧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不放。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走得动”李老头应允。
慕天彦听罢，就想站起，可是却摇晃不支。李老头赶紧扶住，慕天彦只感觉背心一股清凉之感透体而入，片刻后胸腔压抑不住的血气平复了许多，身体也有了些许力气。“多谢”，慕天彦终于能开口说话。
李老头不答，收掌转身道：“走吧”，当先往外走。
出得门来，李老头仰头忘了下天。乌云蔽日，天色昏暗，已经提前宣告了，夜晚的来临。“快走吧，要下雨了......”李老头叹了一声，往前走去。
慕天彦找了一根木棍撑着，跟在身后。路上行人不多，且都行色匆匆。并未有人注意他们。
李老头先带着慕天彦府门外，只见府门已被贴上了封条，欲入而不得。慕天彦只觉身子一轻，自己已被李老头提着跃上了墙头。
只见到处残垣断壁，大部分屋子并没有被焚毁。院子里到处还有血迹残留。自己曾经在这里嬉戏，长大，睡一觉的功夫，就已物是人非。那些荣华富贵，雕梁画栋就随自己远去了吗？
“全府包括下人九十九口全部遇难，遗体全部找到。除了几具烧焦无法辨认的尸体外，身份都确认了。你也在那几具不能辨识之中，所以你也是个死人了。”李老头沉声说道。
慕天彦愣愣地看着李老头，半天才反应过来话中的意思。突然眼中放出希冀，张口想问却发不出声来。李老头看他神情知道他的意思，替他说出来：“你是想问会不会有其他人，像你一样也逃出来了？”
慕天彦轻轻地点了下头。
“是不是有人逃出来我不知道，不过你的直系亲属，也就是你的父母，爷爷，我亲自确认过了，都在找出来的遗体当中。”
李老头的话无情地击碎了慕天彦刚刚燃起地一点希望。仿佛身体一瞬间又被抽空。半晌哽咽道：“他们在哪？”
“我带你去”，说完，李老头扶着慕天彦胳膊跃下墙头。不再松开，往前奔去。慕天彦只觉两耳生风，脚不沾地，劲风吹得睁不开眼。仿佛骑在奔马上一样，索性不再睁开眼。
忽然风声消失，他们停在了一处荒芜的山石之间。
“这是哪儿？”慕天彦问道。
“乱葬岗”。隔了一会，李老头又道：“他们......就在这里面.......”
慕天彦早发现了面前这一个大土包，心里早有所料。此时听李老头一说，心中大恸，腿一弯跪了下来。“能让我自己呆一会吗？”
李老头无声地点了点头，走开了。走出数十步，忽听身后一身撕心裂肺地大嚎传来。李老头停下来，没有回头。“轰隆.....”电闪雷鸣，大颗大颗雨滴终于落了下来。
李老头再回到墓前的时候，只见慕天彦已昏倒在地，怀中还抱着一块木牌。取出来一看，只见上写着几个字。李老头明白了，那些殓尸人只将慕家之人埋在这儿，并没有立碑。这小子不知从哪儿捡了这木块，咬破手指，写上字做墓碑之用。只是雨太大，即使被抱在怀里刚写上去的字迹还是花了。
“哎.......”，李老头手一招，远处一巨石便自动飞了过来，及至身前丈余处，手掌临空几划，石屑纷飞，一块平整的石碑便成了，稳稳地插在墓前。李老头手指临空写字。然后夹着慕天彦远去了。
雨水冲刷掉碑上石屑，露出几字：慕家之墓。
……
李老头推开房门，手里拿着一些吃食进来。看见慕天彦背向自己躺在榻上。说道：“吃饭了啊”。
“不想吃。”
“我说，你小子差不多可以了哈。你一天这样不吃不喝给谁看。”李老头摆好碗筷，见慕天彦不理他。接着道：“我说起来吃一顿饱饭，你也该走了。老呆在我这也不是个事啊。”
慕天彦悚然一惊，起身道：“你要赶我走？”
李老头一副吃惊的样子道：“不是吧，你小子。我收留你几天，你还赖上我了不成。这几天你发烧生病，唯一的一张床都被你躺了。我老胳膊老腿的，可受罪了”。
慕天彦委屈想哭，这几天李老头照顾他，让他有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这一瞬才发现，自己在这世上真是孤零零的一个了。努力憋住眼泪弱弱道：“可是，我还没想好去哪儿？”
“没想好就快想”，李老头靠近前来，看着慕天彦眼泪在眼眶打转，取笑道：“哟，要哭啦。”
慕天彦本憋着泪，被他一说，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哭也没用啊，哭，我也不会心软的”李老头不阴不阳道。
慕天彦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只恨自己太软弱，在他面前掉了泪。硬气道：“走就走，谁想在你破屋子呆似的。”
“好，有骨气。”李老头赞道。
慕天彦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李老头拦住了他。
“干嘛，你不是让我走么？”慕天彦怒道。
“我是叫你吃顿饱饭再走。”
“不吃，让开。”
“小子，跟我赌气呐。还是跟我耍心眼，你这风一吹就倒地样子。要是一出门就倒在我门边，我是救呢还是不救呀？”李老头说出的话真是气死人。
慕天彦气极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你早让我死了算了，干嘛要救我回来？”
李老头一副懊悔的样子：“那不是走眼了麻。平时看你挺机灵的，以为把你捡回来会有点用，谁知拣个废物回来。”
慕天彦怒不可遏：“你说谁是废物？”
李老头不紧不慢道：“你看你，急了不是。我当然说的是你。你这一天不吃不喝，是能把你家人哭活呢，还是把你仇人哭死呢？”
慕天彦一怔，无言以对。李老头趁机把他按坐在凳上，“所以呢，先吃点东西。想一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要寻死的话，麻烦待会走得远一点。”
慕天彦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心里升腾起火焰：报仇，报仇，我要报仇。
两人无声地吃着饭，慕天彦渐渐冷静下来。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报仇，自己要得知道仇人是谁，要查清楚；那天追杀自己的人，无疑是自己的仇人，不过这几天来也听李老头说过一些事，居然牵涉到谋反。那肯定有幕后之人，自己现在报仇无疑是实力不够的。
当务之急，是自己怎么活下去，然后才能谈其他。自己如今无处可去，出了门只能露宿街头。也不知刚刚李老头赶我走，说的是真的呢。还是拿话来点醒自己呢。
正想着，忽然李老头开口了：“怎么样，想好去哪儿了么？”
看来他是来真的，“还没。”慕天彦底气不足道。
“哦，那继续好好想”。然后，大家继续沉默地吃饭。
慕天彦继续沉思着，自己年纪还小，现在无论如何是报不了仇的。自己必须要学好本事才能报仇。慕天彦恨不能练成绝世神功。忽然，慕天彦想到眼前这个李老头。这个李老头颇为神秘，自己还记得，那天他抓着自己奔行如飞，轻功着实不弱。还有自己被追那天，听着后面黑衣人称呼一人为仙师。莫非自己被仙师所伤？
我的个乖乖，我的仇人是仙师的话，那还怎么报仇啊。自己后来被李老头所救，这个李老头也不简单啊。莫不是是个隐士高人。
这么看来的话，自己依附于他，或者拜他为师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只是，李老头摆明了要赶我走，自己刚刚话已出口，再要赖在此处，徒惹折辱不说，李老头也不一定答应。还是算了吧。
又一想，自己受他救命之恩，即便被他奚落一下又何妨。自己如今不比往昔，若这一点，都受不了，又谈何报仇。只是，还需试探一番。
“李前辈，不知当日为何会救我回来。救我之时又是怎样一番情形？”慕天彦恭谨地问道。
“哦，你问那事啊。当日，我为自己卜了一卦。有一装大功德等着我。于是我就顺路从那条街过，就见你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那儿，看你还没死透，就把你捡回来了。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老头慢吞吞地答道。
“就这么简单，这么巧？”慕天彦狐疑道。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李老头一本正经道：“我是花费了大量功力才算出来的，不然哪会那么巧从那儿路过？”说完做手挽胡须状，只可惜，现在在家里他并没有戴他的假长须。抚了个空，看起来有点滑稽。
慕天彦都不想吐槽了。你一个道士，张口闭口佛家用语。算怎么回事啊。还有您那卜卦的本事，我又不是没见识过。在我面前还那么装。不过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又问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周围就没人发现你救了我么？”
“当时啊，周围有一些黑衣卫。但是我是什么人啊，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偷走了啊”。
慕天彦默然良久。忽听李老头道：“这饭也吃完了，怎么样，想好没去哪儿？”
慕天彦咬牙切齿，坚定地说：“我要.....报.....仇”。
李老头点点头问道：“去哪儿报？”
慕天彦长身而起，接着又跪倒在地。面向李老头说：“前辈，晚辈知道您不是寻常之辈。如今我家破人亡，无可依归，求前辈垂怜。晚辈愿拜前辈为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