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等会儿不要乱跑,知道吗?”平阳看见陆婉吃的满手的点心屑,伸出手帕给她擦干净。
马车正平缓的往皇宫驶去,今日,显赫的人家都有资格受到邀请,进宫与天子一同期盼新的一年。
陆婉甜甜的应了一声,跪在马车座位上,掀开了一角车帘子。
“娘,皇宫好大啊!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陆婉望着那红墙高瓦,内心起伏不定,终又平息下来。
“嗯,所以婉儿不要乱跑,走丢了,娘就找不到你了。”平阳淡笑点头,不一会儿却蹙眉咳了几声。
香茹连忙把陆婉抱下来,把车帘子放好,轻声的说:“小姐,天冷,车里都不暖和了。”
陆婉被娘亲咳的一惊,乖巧的窝在了香茹的怀里。
马车驶过了宫门,陆婉本以为该下车了,却继续往前,心中稍有些疑惑。
大监在远处就瞧见了平阳公主的马车,赶紧拍了一下偷偷暖手的小太监,赶上去接这位主子。
“奴才见过平阳公主,陆小姐。太后娘娘念了许久,您总算来了。”大监上前请安,听到马车里的人应了一声,忙让小太监把暖手炉拿过来。
平阳下了马车,轻飘飘看了一眼大监手里的暖手炉,道:“劳烦。本宫准备了,这就给大监暖手吧,这天也实在是冷。”
陆婉被抱下马车,一眼就认出这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大监,而她们母女俩竟然直接从宫外坐车到了内宫外头,这待遇即便是皇后都不能拥有!
大监也不尴尬,朝陆婉笑,应承道:“既然是公主赏的,奴才就抱着了。轿子在那边候着,公主请——”
平阳拉着陆婉的手,母女俩安静的随着大监走。
陆婉觉得娘亲跟往日有些不一样,似乎气势更足,也似乎更加不近人情。
当她看到轿子的时候,更加惊讶,内宫可坐轿子的人,都是八十以上的命妇才有的特赦!
这让她心中又喜又悲,喜娘亲可以不用走去宴会,悲娘亲身子弱到了这样的地步。
两人坐上了轿子,平阳就发现陆婉情绪不高,有些奇怪的问:“可是累了?”
陆婉嘟着嘴摇头,抱着娘亲的腰肢,大口闻着娘亲身上的味道。
平阳被陆婉的小动作给逗笑了,伸出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说:“你这是做什么?就跟个小狗崽一样。”
“我才不是小狗崽!我就是觉得饿了!”陆婉晃头躲开平阳的手,埋在平阳的怀里,闷闷不乐的嚷。
她只是心中难受,担心此生,娘亲又会离开她。
“你刚才吃了那么多点心,又饿了?还真是个小孩子,马上就到了。”平阳的语气轻快,脸上带着满满的宠溺,轿子外的人俱都听到了。
大监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密不漏风的轿子,心中感慨,幸亏平阳公主有女儿陪伴。
陆婉哀怨一声,可怜的望着平阳,平阳噗嗤一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
对了!
陆婉的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次有机会进宫,一定能见到太后外祖母跟皇帝舅舅,暗示他们找个太医不就好了吗?
平阳眼神温柔的看着陆婉一惊一乍,一会难过一会高兴,心中无比的柔软。
“落轿!”
陆婉似能听见大殿中说话的声音,心里头不免有一丝的紧张。
平阳瞬间收回了脸上的笑容,脸色冷冷的拉着陆婉出轿,随着大监往里走。
“平阳公主到——”
大殿一下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望了过来,平阳屹立在中央,朝着主位上的太后行了一礼,就兀自拉着陆婉往旁边的席位走。
“公主,太后给您在前面安排了位置。”大监有些急的上火了,因为平阳公主终于肯进宫了,太后早早就等着了,现在公主还是跟原来一样闹别扭,他这差事不好做。
平阳冷冷看了大监一眼,就坐下了。
“娘,我能吃这个吗?”陆婉见娘亲如此执拗,心中叹气,只好转移话题,小手随意指了一道凉菜。
平阳拿起筷子,给陆婉夹了几块,说:“不可多吃,只能吃娘夹给你的。”
大监见此,悄然退下,去给太后回话了。
“哎……”太后揉着心口,只觉得心口痛,“她坐的这么远,我看都看不清。这不是成心来气我的吗?给她派太医,也不肯让太医看,真是气死我了!”
大监咳了一声,示意太后小点声,不要被妃嫔听到了。
“罢了罢了,反正他们兄妹都是哀家生出来讨债的。”太后又叹了口气,情绪低落。
太后育有圣上一子,平阳公主、安阳公主两女。众人奇怪的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三人好似都不亲近,逢年过节宫中赏下东西,安阳公主还进宫敷衍式的谢恩,那平阳公主可是从足足四年未进宫过了。
“她不过来就算了,你去把陆婉带过来。”
大监领命,心中却有点忐忑,怕平阳公主又不配合。
“去吧,婉儿还没见过太后。”平阳这次却很好说话,还抽走了陆婉手中的筷子,很是配合。
太后!她的亲亲外祖母!
“娘,你呢?”陆婉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要跟大监走了,见平阳没有动,疑惑的跑回去问她。
平阳摸摸陆婉的头,笑着说:“娘要给婉儿守着你的吃食啊,不然等会儿就被别人吃了。”
这等骗小孩子的话,陆婉撇了撇嘴,只好嘱咐娘亲好好守着,她去去就来。
娘亲为什么不想见外祖母?
陆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何娘亲与宫里的关系那般奇怪。
“太后娘娘,陆小姐到了。”大监出声提醒。
陆婉忙行礼问安,太后也高兴的唤陆婉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哀家问你,你知道哀家是谁吗?”太后望着与平阳外貌有七分相似的陆婉,眼里含着泪花。
“外祖母。”陆婉脆生生的回答,认真的看着太后。
外祖母对她真的很好,很好,可她前世被教的乱七八糟,只以为外祖母对她的好是应该的,是欠她的。
她从未孝顺过外祖母,直到外祖母去世后无法庇护她了,她才明白,人心到底可以多坏!
太后喜极而泣,搂住陆婉,唤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娘的身子好吗?”
陆婉心跳一停,她以为宫中并不知娘亲身子的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娘亲就是天冷不爱出门,还有些容易咳嗽。”陆婉也不敢冒然说出些什么,试探了说了几句,见太后拧眉,又大胆接着说,“婉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变胖了,娘亲越来越不喜欢抱婉儿了。我今天还吃了这么多东西,这可怎么办啊……”
太后见陆婉这小嘴说个不停,笑着拍拍她说:“小孩子就是要多吃才能长得漂漂亮亮的。外祖母前几天给你娘找了大夫,你娘也不肯看大夫,说自己身子好。你看看,她都老是咳嗽,婉儿可要好好劝劝你娘,补补身子,知道吗?”
太后说完,就红了眼。
陆婉一下子慌了神,原来这一切都是娘亲自己不肯治吗?
到底是为什么,娘亲到底跟宫里有什么恩怨,会连太医都不愿意接受?
“婉儿以后常常来宫里陪陪外祖母好吗?”太后哽咽着,期盼的看着陆婉,见陆婉没有答话,有些失望,“回去陪你娘吧。”
“婉儿会劝娘补身子的,婉儿想来陪外祖母。”陆婉表情严肃,眼神坚定。
她不管到底娘亲为什么不肯让太医看,她都要让娘亲破例!
太后心中倍感欣慰,直夸陆婉,也知皇帝等会儿要来了,便让大监把陆婉送回去。
“臣妾见过太后。”
陆婉的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小小的身子一颤。
是她!
“您哪里不舒服吗?”大监见陆婉停下,狐疑的瞧了眼那边的慧妃,挡住陆婉的视线,低声问道。
陆婉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小脑袋垂着,眼中的恨意滔天。
那个人,就是让她死在宫里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这个女人哄骗,她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的入宫。
若不是这个女人是一手遮天的太后,她不至于没有一丝还手的机会!
“爷爷,那个人是谁呀?她长得真好看。”陆婉笑眯眯的抬起头,望着大监。
大监如实答道:“那位是慧妃娘娘。”
慧妃娘娘吗?
呵呵,婉儿要替宫中死去的万千孤魂来找您索命了,您准备好了吗?
“爷爷,我们快走吧,娘亲一个人在那肯定很无聊。”
大监下意识以为孩童心性罢了,未作多想。
陆婉一回到平阳身边,就夸太后对她是多么的好,自己很喜欢太后。
平阳见陆婉这么开心,心中也隐隐松了口气,只要母后愿意照拂她的婉儿,即便她离开人世,也不用担心婉儿受人欺压。
“娘,外祖母说你不肯看大夫,是真的吗?你今天在马车上又咳嗽了,为什么不看大夫?”陆婉皱着小脸,一副对此事很生气的模样。
平阳失言。
陆婉扯着娘亲的衣服,翘着嘴巴不依不饶的,说:“我们回去就看看大夫好不好?娘,上次婉儿病了没好,你那么心疼。我也会心疼娘亲的!”
平阳心中明白,自己的身子到底有多不好,可她看到这样的女儿,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