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埃蒂安基督教堂位于法租界的南面,原本微不足道的一座小教堂在三年前经历了一场大火,后来通过民间筹资重新进行了修缮与翻新,如此一来这座教堂才渐渐走入人们的视线。
教堂建筑是哥特风格,高瘦的外形下,拱顶尤为醒目,窗户被装饰得色彩斑斓,相当好看。
“你怎么知道林柔珍自幼是在这里座教堂长大的呀?”站在教堂的大门前的司徒吟不解问。
“想知道?”左暮坏坏地一笑。
“当然啦,整个上海教堂那么多……”司徒吟特别突出了“那么”两个字,接着又问,“总不至于你看一眼领养信的内容就知道是哪座教堂了,这也太神了吧?”
“你还记得贴在林家二楼那张挂历吗?”
“记得啊,林柔娇她那个行为诡异的妈在上面涂了很多“正”字,你就是凭这个才断定她是在装疯卖傻的呢。怎么了?”
“可能你没有察觉到,那张挂历的右下角有一栏很小的字,内容正是这座教堂的名字。说明那张挂历就来源于这里。”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林家人是基督徒,有这样的挂历一点也不怪的。”
“笨蛋。”
“啊?”这是司徒吟第一次听到左暮用开玩笑的方式调侃她,以至于她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张挂历已经蜕变到纸质发霉,上面的年份是民国一十三年,正是林家主人林世懿去世的那一年,自那以后林家便没有贴过新的挂历,这就能说明挂历很有可能是林世懿从圣埃蒂安基督教堂领来的。”
“哎呀,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这么快就想到这座教堂内有线索。”
“那就不要明白了。先进去再说。”左暮敲响了门。
“哎?不行不行,你得告诉我,林世懿来过这里跟林柔珍有什么关系,不然听着难受。”司徒吟拉着左暮的衣服问。
“三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火,在此以前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堂,只有附近的基督徒才会过来做祷告。更重要的是……”
话音未落,教堂的门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中年女人的身体。
“你们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我们是巡捕房的警员,来调查一个人。”左暮回答。
“噢,那请进吧。不过今天是周日,大堂内正在做礼拜,两位不妨先到会客室等待一会儿。”中年女人边引导他们往前行走边说。
去会客室的路并不远,约百来米的距离。但要经过一处小花园,花园里有个包着白色头巾的女人正在俯身清理草丛,她背对着他们,看起来很专注,即便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司徒吟注意到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于是用手肘轻轻磕了一下身边的左暮。左暮当即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不要多管,继续往前走。
快要迈上台阶绕过一根柱子时,司徒吟再次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觉那女人已转过大半个身体,用鬼鬼祟祟的眼神望着他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开门的中年女人把他们带到一个不大的房间,墙面上尽是耶稣像,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十字架。
“两位请坐,要来找谁?”
“我们想来打探一个人。”
“噢?”
“这人叫林柔珍,应该自幼在这座教堂里被抚养长大吧?”
中年女人顿了顿,脸色有点难看。
“这孩子确实在这里呆过很多年,不过抚养她长大的是蕾莎牧师,现在她正在大堂讲道,两位耐心等待片刻。”说完后她的脸颊微微动了一下,看得出来是在微笑,只是有些勉强。
“喂,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等待的时候司徒吟问。
“更重要的是,林家在租界另一头,与这里足足相距十几公里,没有特殊的原因,没有人会舍近求远专程来到这样一座小教堂里做礼拜。这足以说明此地有林世懿割舍不下的情结,这情结可能是物,也有可能是某个人,你说呢?”左暮不紧不慢地说。
“噢,这倒是。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快。”司徒吟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左暮。
等了不久,进来一个穿着深色牧师服的女人,年纪大概四十七八,面容看起来较之刚才的中年女人和善了不少,散发出传道者的气质,她就是蕾莎。
“听说两位是特地来调查珍妮的消息?”蕾莎笑着问,腰挺得很直。
“珍妮,是林柔珍的小名?”司徒吟问。
“是的。”蕾莎点点头,报以微笑。
“蕾莎女士,听说是您把她抚养长大的,如果是这样,我们想了解下林柔珍的情况。”
“是的,她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我们之间情同母女。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先透露一下她发生了什么事?得知你们是巡捕房的警员,我很担心。”
司徒吟没有再次接过话题,而是有所顾虑地瞄了左暮一眼。
“事实上,您的确需要为她担心。我们怀疑她跟一起巡捕房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不过在事实被调查清楚前,这也只是怀疑。”
“是……什么样的案件呢?”蕾莎忧心忡忡地问。
“这个……目前还不便透露。”
“那好吧,我能理解。既然要调查珍妮,我就尽量详细地把她的情况告诉你们好了。
珍妮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三岁的时候她就成了孤儿,然后被送到了这里。关于她之前的身世,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
左暮点了点头,但蕾莎像是没看见,又接着说。
“把她送来的人家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而是养父母。珍妮的亲生父亲姓林,叫林世懿。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她的亲生父母在珍妮五个月大的时候就狠心地把她托付给别人照顾,说是托付,其实就是抛弃吧。她的养父母又因为后来生下了一个儿子,无力再去照顾珍妮,最终就把她带到了教会。你要知道,当时教会里根本就没有钱,还是自身难保的情况,但出于主的仁慈,就决定收养珍妮,于是她就由我亲手带着长大。我就像母亲一样百般地照顾她,看着她从小不点一直成长为一名漂亮的少女,我真是欣慰极了,感觉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蕾莎说话的语调愈发变低,如同情绪上难以自控,行将落泪一般。
司徒吟也很感性,不经意间也流露出了几分感动。
而左暮却专注地看着蕾莎,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没有变化。
“那后来呢,蕾莎女士?”司徒吟问。
“那是一段令人悲伤的故事。珍妮的童年都是在这所教堂里度过的,在成人以前她甚至没有迈出过院子里的那一扇大门。
当时我们这里有一位虔诚的信徒,每个礼拜都会来听讲,事实上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就是珍妮的亲生父亲。我记得在珍妮十六岁的那一年秋天,林世懿先生是第一个来到大堂的人,正好珍妮接待了他,就是这一次偶然的见面,却改变了珍妮的一生,我想这么说一点也不过分。”
“您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珍妮就像变了一个人?”司徒吟忍不住问。
“不,她一点也没有变。然而……是我和她的亲生父亲一起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