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盛是从后门走的,过了十多天还没有回来。肖凡想着系统保证的绝对忠诚,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找到李老板,谈下了第一单生意。
这几天,吴盛虽然没有回来,但是城中却多了很多一夜暴富的传闻。
什么城外的张老四晚上起来如厕的时候,发现桌上多了一笔钱,不仅重修了老父的坟墓,还拿回了自己曾经的猪肉铺。
城东的李小二,不仅有钱给老父亲看病,还凑够了钱娶了隔壁的翠花;城南的王老头原本孤苦无依,也走了狗屎运,有钱雇一个人照顾自己起居。
林林总总,光肖凡听到的,整个龙门要塞就有十几个人突然发了财。少的十几两,多的几十两,像张老四之类的,更是有上百两。联系到之前吴盛跟自己要钱,再看这些发了横财的无不是和吴盛有些瓜葛的,心中有些了然。
就这么又等了四五天,零零星星有总共六个曾经吴盛的心腹过来报到。这些人肖凡虽然不认识,但是打听了一下,也都是吴盛当年的心腹,而且也没有什么欺压良善的恶迹,再加上可能听了嘱托,老实听话,肖凡也就都收下了。
等到要出发的当天,肖凡都准备带着人就这么走了,突然发现吴盛那瘦长的身影从街角走了过来。
肖凡一直觉得,哪天混不下去,可以试着帮人减肥。虎背熊腰一个人,愣是被改造成了一个瘦高个,想来一定会很卖座。
吴盛看着有些憔悴,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看着比墙还要白上几分。肖凡已经准备在李老板的催促声中开始这个世界第一趟跑镖了,看到吴盛出现,告了声罪,跑了过去:“吴大哥,事情办完了?”
走到进前,肖凡才发现吴盛何止是看着憔悴,他的头发都粘在了头上,还有一些泥土碎屑挂在头发间。青色的衣袍,皱巴巴的,还有几处不知道什么东西刮出来的破洞。
他就这么走到肖凡面前,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回来了。”
声音依旧平淡,但少了一些冰冷。好像三尺寒冰被初春的太阳照射,虽然没化,但多了一些温暖的色彩在里面氤氲。
肖凡看着这样的吴盛,心下稍安。
他帮吴盛,固然出于私心。但他不想这个人变成荆无命,只做自己的影子,像个活死人。更不想他变成傅红雪,把自己放逐到最深的黑暗,仰望光明而不可得。
现在这样,很好。
也不去问他做了些什么,肖凡道:“吴大哥你先进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再走吧。”
“可是你不是还要,走镖?”吴盛有些抗拒,因为一些事情,他回来的比预想的要迟了整整五天。
指了指吴盛头上的泥块,又拍了拍他满是尘土破洞的青色衣袍,肖凡道:“很快的,庄子里本来就有热水,你好歹冲一下,换件衣服。想来李老板这点时间还是会给的。”
周围几个吴盛的老下属都“慈祥”地看着李老板,吓得他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不差这会儿。”那表情,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一些。
也就是过了几柱香的时间,吴盛就已经出来了。脸色仍然有些疲倦,但身上总算不是那么狼狈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袍,看着比之前的要亮堂许多,肖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着人都齐了,李老板拱手道:“肖庄主,要是没有什么章程,你们就尽快动身吧?”
要不是城防营的庞安说话,他是不会将这批货交给肖凡运送的。事前倒是比那些帮派好说话的多,还签订了一份很正式的合约,但谁知道能不能成?
而且这个劳什子镖局闻所未闻,什么章程也不是很清楚,要不是他在提督府交了保金,自己肯定不会用他。
这个时候,吴盛自己已经带着几个人坐上了第一辆马车,肖凡则坐上了最后一辆,中间则是肖凡带出来见世面的几个少年和吴盛的手下。冲着李老板一拱手,道:“对不住,久等了,这就走。”
话落,打头的车上,车夫就一拉缰绳,慢悠悠地向着城门的方向赶去。虽然没有扬鞭提速,但是不一会儿肖凡他们就就出了城。
马车出了城门,没有禁止纵马的限制,速度明显快了许多。肖凡因为不认识路,所以请吴盛在前面看着,自己已经靠在车辕上眯起了眼睛。
这十几天他一直忙着和李老板商议这次走镖的章程,又跑去提督府衙门立下各种字据。毕竟镖局是新生事物,很多东西都要靠肖凡自己去谈,也就是这几天才把所有事情理清,又被李老板催着出发,实在是有些累了。
自从上次异魔的事情,龙门要塞附近都被清理了一遍,所以吴盛也在旁边心腹的再三要求下,靠在车门旁微眯着眼,手搭在刀柄上假寐。
谁知道马车刚走了没有几步就突然停了下来,肖凡、吴盛都被惊得醒了过来。
肖凡擎刀在手,冲到前方,却和吴盛一样,愣在了当场。
路的两边泾渭分明,站着两波人。
一边是肖凡出身的村子的村民,领头的是肖凡村中的邻居李大爷和王铁匠。他们身后是十几个村民,在路的左边。
至于路的右边,肖凡虽然见到几个面熟的,但是一时叫不出名字,只认出了最前方的张屠户。
看到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平民,肖凡松了一口气,把刀送回鞘中。吴盛却依然看着右边的人群,神色复杂,嗫嚅着说不出话。
肖凡回身示意大家无事,走向村民们。然而还没有几步,就见到李大爷在旁边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跪在了地上,身后的众村民也好像得到指令一样,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肖凡惊得快走几步,到了李大爷身前,小心将他扶起:“您这是干什么?”
李大爷试了几次,看跪不下去,终于作罢:“你们兄弟两个为了我们村子,舍了性命,我们都是穷人,帮不了你们什么忙。上次白小哥远行,我们没来得及,这次趁着凡哥儿你出门,特地过来谢恩的。”他刚说完,身后众人齐齐附喝。
“之前在村子里,要不是大家救济,我兄弟两个早就饿死了。这次在山上我们也没有出什么大力,怎么敢受你们这么大的礼。”边说着,肖凡边去扶其他人。
只是任凭他好说歹说,众人就是不起来,肖凡内心五味杂陈。果然,越是底层,越知道感恩。因为他们都知道,生存不易。
劝了半天,众人总算都起来了。王铁匠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苦哈哈,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大家商量了一下,听说你要出门,给你们准备了一点干粮,还温了一壶酒。你们大家都喝了再走吧!”
肖凡的眼眶有些湿润,接过王铁匠的酒,先让身后的众人都一一上来饮尽,就连吴盛也接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等大家喝完,肖凡拿过王铁匠手中的酒壶,道:“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在村子里,如果不是乡亲们帮忙,我和小白可能早就死了。要敬酒的,应该是我才是!”说着,将一壶酒一饮而尽。肖凡又劝说半天,众人才依依不舍,和肖凡道了别。
等村民们都走完了,肖凡看向路的右边,刚准备挪动脚步,就被吴盛给拉住了:“凡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来解决。”身后有性急的心腹准备抽刀上前,也被他喝住:“这都是我自己欠下来的债,必须我自己还!”
说罢,一步一步,向着右边的人群走去。每一步踏出,落地都极重,好像身上背了一座大山一样。
还没等吴盛走近,张铁匠已经跨步向前,道:“吴盛,那日仇怨两清,我们本不应该拦你。”说着,张屠户和身后众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除了肖凡,车队其他人都开始紧张戒备起来。
“我们今天来,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这条命,是我们给的。我们不同意,你不许丢!我们不允许,你不许糟蹋!”张屠户刚说完,身后的李二快步向前,手上拿着一大碗酒:“你说你傻不傻,不过是等几天的功夫,你偏要自己去山上自己采药。药采到不敢当面给,偷偷放在我家的米缸里。堂堂吴盛吴大帮主,竟然敢做不敢当!”
他爹的病,需要一味很罕见的药,只在一些悬崖峭壁才有生长。他跑遍了城中药铺,都没有。谁知道一天晚上在自家空空如也的米缸里看到了药,还有一包银两。
张屠户拿过李二手中的碗,递到吴盛面前:“这碗酒不是敬你,是希望你记住喽。你欠我们的债,还没有还清。你的命,要保护好!”
吴盛怔在了那个地方,双手颤抖接过酒碗,仔细端详,仿佛里面盛的是琼浆玉液,久久没有入口。
“怎么,堂堂吴大帮主,是个不带把的软蛋不成?”身前的张屠户看了大急,说道。
吴盛仔细将面前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些人都刻在脑子里一样。所有被吴盛看到的,都尽力挺直了腰杆,将头高高昂起。
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吴盛仰头将碗中的酒喝的干净,也不回车队,沿着官道慢慢地往前走。
看着他的背影,张屠户突然高喊:“下次修坟别用手,和狗啃过一样!”
走到半路的吴盛猛地转回身,道:“记住喽,猛虎帮主已经死了!现在现在你们面前的,是风波庄管家,五虎门的吴盛!”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在那个瞬间,瘦高的身影,变得更高了一些。
身后,张屠户等人沉默片刻,齐声高喊:“对!猛虎帮主,死了!”
肖凡看着这一幕,突然畅快大笑,吩咐众人上车,追赶吴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