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个门主就这样被打败了吗,随我回去,听我话说完,你们想走再走也不迟吧。”
见着韩渡三人没有回话,厚成仍是笑着,平静地把话说来。
当话说完,他也不等韩渡三人回话,已是带着他的几个弟子及白魁,从容地穿过人群,走向台阶。
几乎,所有魂门弟子的眼睛都紧紧地落在他跟随的弟子,看着他们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两件衣服。
他们唯恐看错。
不?
应该是,他们希望可以看错。
可惜,事与愿违,不管他们睁再大的眼睛,那两件静放无声的衣服,还是清晰地写着他们的名字。
不容否认,那确实是子望与田良的衣物。
厚成没有理会这些眼睛,也没有去顾忌长续与赵成的不安,他径自快步踏着台阶,走到殿前顶上,随即给他随从的弟子一个眼神。
两个元流弟子会意,随即低着头,将他们手中捧着的衣物举过了头顶。
“不知道魂门的弟子,可否认得这两件衣物。”
看着韩渡慢慢走到台阶之下,厚成大声地说起话。
衣物大家都认得,可是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安地看着很镇定、很自信的厚成。
“长续长老、赵成,在这里我也唤你一声师叔,不知你们两位又有何话可说?”厚成问。
长续脸黑,看着那衣物,没有言语,却仿佛看见子望高大的身影在他面前晃动,又慢慢地幻无,回归这冰冷的现实。
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中弥漫。
“厚成你这个武痴,你又想做什么,事情我们已经处理好了,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唯恐魂门不乱吗?是,这两件衣物是子望与田良的,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赵成不甘失败,仍做垂死挣扎。
“赵成,稍安勿躁,你身体虚,还请坐回大椅。这两件衣物是不能说明什么,我也清楚,两件衣物不能说明什么,可是这不代表衣物里面的东西不能说明什么啊。”
厚成很平静,却也不难窥得其中的躁动,似乎尽是那种难以压抑的喜悦。
他看到魂门弟子的不安,可他不在意,似乎,这种带来真相的成就足以超越魂门即将到来的****。
“还有什么?”
几乎同时,赵成惊问,沉默的长续也惊悚。
“稍安勿躁。”
厚成平静地说完,又给了两个弟子一个眼神,两弟子会意,轻轻将这带有泥尘的衣物放于地上,慢慢摊开,又是一阵摸索之后,他们从衣物之中,将一些碎纸拿到了厚成手中。
“刚刚赵成说两件衣物不能说明什么,好,就如他所说,衣物不算。可这一封是季厨要转交给古阳的信,我想应该足以说明一切的,可以让整个魂门心服口服吧。”
厚成举着那些碎纸,高高举过头顶,他的话很大声,也很自信,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封信中得到诠释。
把话说完,他看着台阶下的魂门一众,包括赵成、长续及古阳,还有韩渡三人,无不面面相觑,均有不安之色,他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当厚成再次把信纸递给他的弟子,等着元流弟子将信纸放于地上,完整拼接好之时,古阳再也不能忍受,快步走到了台阶之上。
不可否认,就在季厨被派去后山之夜,他确实收到了辞呈,那是季厨第二次的辞去。
比起第一次,不说信中的内容,单从送信来的田良身上,那份失望的神色足以看出端倪。至于那信,写得很堂皇,很带礼,古阳并没有将他当一回事。
这只是一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喊着官腔的信。
他见怪不怪。
不过,那封信他还留着,这皆因为就在次日,田良与子望均暴毙。
这让他疑惑。
要不是紧随其来的门主竞选之事,加上比武出意外,使得分身不能,否则,他真会去追寻季厨下落。
再之后,韩渡主动关心起这事,渐渐地,古阳也就搁置起此事。
可即便是这样,那一封信,他还是重看过不下十遍,他想可以看出一些什么。虽然,他什么也没能看出,却是对信中所书之字印象颇深。
而当下,为何这田良的衣物上又会有他的另一封信,这让他极为的不解。
当他走到台阶顶,元流弟子客气地挪了点位置,古阳心急,也不作二话,忙是蹲下身,眯着眼睛看起。
只见得,那信纸略有变色,信中之字多有晕墨散迹之像。很明显,这是因为信纸随衣物被埋没在石土之中,时日已久,已有回潮所导致的现象。
也正因为太过熟悉季厨的字,即便是这信晕墨些许严重,可古阳还是一眼能分辨出是季厨的手笔。如果不是上一次的辞呈,他还真不敢相信,这一手字会是出自一个掌得汤勺,却又拿得笔毫的季厨。
这是季厨的真迹,绝非出于韩、墨二人伪造,当他抬起头,看着台阶下在沉默,也是一脸疑惑的两人,心中满满的不是滋味。
少许时间,古阳移过目光,沉着脸,将信看来。
信不长,很快被看完,当他再次抬起头,直身站起,看去魂门一众之时,那一张本就布满皱痕的老脸已僵冷到不堪直视。
“季厨啊季厨,你为何要这样啊,当初你要是将这信送来,又何来今日之悲,你这是误我魂门啊。”古阳悲伤自语。
“古阳师伯,你这话说反了吧。真是呆在殿堂久了,连是非都不分了。什么叫误我魂门,按厚成的意思来看,季厨没错,应该是魂门误他性命吧。”厚成极为不屑地说。
听着这刺人的话,古阳语塞,神情转瞬窘迫。
台阶下的一众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多少也猜出一些信中所写,无不哗然变色。就连赵成也清楚局势又一次急转而下,而这一次就连长续都沉默了。
“这信是假的,一定是伪造的,古阳你别被骗了。”赵成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又一次大声说起话。
“赵成啊赵成,老朽身上还存着他的信,难不成还要......唉.........”
古阳看着他,皱着眉头,一脸烦躁的神情。他本来想要狠狠地训斥他,可最后还是闭上嘴,摇着头,缓缓走下了台阶。
“可能你们都很好奇这信写了什么吧,今日正好大家齐聚演武场,那就让大家见证下,在他人眼中,真正的魂门怎样?”
他给元流弟子递过一个眼神,一字念从其口中说出,毫不拖泥带水。
“古阳师伯启上。”
元流弟子领命,开始大声念起这一封所谓季厨的辞去信。
“季厨乃一介庖丁,蒙师伯之福,有幸于魂门掌勺。
天下正义已剩魂门独存,这是天下皆知之事,季自当以此为荣,也实是欣慰之至。
在欣喜之余,季于业莫不是恪尽职守,战战兢兢,唯恐错事,负于魂门正义四字。
时至当下,季心中却是惶然,皆因为看到本不该看到,本不该出现之事。
常言道,树高再茂,亦盖不过百丈珠华,况林荫下之小木仍得光明,生意盎然。饥虎再雄,亦残不过十里大山,且鸟兽同行,各有天下。
转尔人世,季明晓人心险恶,可未曾想魂门高堂之上亦尽显小人行径,尊雅之下又含容多少污垢,正义二字已荡然无存,真是人心之恶无域界之分,已不是丈尺可量。
季终于明白,整个世界都是一样的,试问天下何有正义而言,充其量来说,正义只是魂门需要的工具而已。
而伪善更比邪恶更甚,令人寒心。
魂门在季心中崩坏。
季羞矣。
不说凡夫好喜屠尽苍生之利,就连当下,先门一主遗孤,权数尽失,也是加害不断,力求斩草除根。
魂门不过如此,一样一样也,又何来高尚一说。
季,本是局外之人,无能为力,只能视而不见。怎曾想,会有一日,高权赵成,十万收买,再取韩渡一命。
季,诚惶诚恐,辞去不能,为求苟活,岂敢不从。
赵有计,知季下厨,有一手习惯,那就是用酒熏菜,肴香可口。而将药伴于酒中,其药无色无味,不可察辨,自然可做到神鬼不知。
当见于韩渡一夜,寥寥几语,季已明晓,魂门之望皆寄于韩渡一人,于忠于勇,于善于慈,均聚于一身。
而要季用小人手段,取之性命,季于心何安,此是万万不能之事。可高权之事,季无力左右,也不敢左右,痛定思痛,故连夜疾书,再次请辞。
望师伯念在两年苦劳,允准下山。
另,先主遗孤一事,望师伯亦要权衡左右,三思而行。
此是季奋心之勇,一切言尽于此,顺扣崇祺,歇笔备行。”
随着这满是悲愤而又无奈的话语声荡起,所有的一切都在这辞呈中被诠释得十分的清楚。
不用再做任何解释,所有人终于明白,这季厨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也终于看到,自诩正义的魂门在下人之中的评价竟是如此不堪,更是理清了子望与田良一死所有的前前后后。
这一次,任何的解说都属多余,任何的辩解都是苍白乏力。
所有的疑问都在这无声无息中画上了句号。
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连韩渡也诧异了。
赵成重重跌在了椅上。
只有厚成,他淡淡笑起,带着极为嘲讽的神情,又是大声说起话,“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其实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吗,只不过没有人去说而已。刚刚古阳也说了,为何他不肯将这信交到他手中,这样才可免得今日之乱。断下之言,封己之目耳,大家有没有想过,这才是季厨要上的辞呈,可他不敢啊.......”
话说着,厚成怒了,一双眼看得台下魂门弟子均不安地低下了头。
“他不敢啊,为什么不敢啊,你们个个都不是心知肚明吗?你们看看,门主这几日行径,劳心劳力,你们却要合众人之力,将他们驱之余魂门之外。试问,这样的魂门还有何颜面存于天罗大陆。”
万籁俱寂,无人敢语,只有厚成的咆哮在涌动的黑暗风云中飘荡。
“站得好高处,不去好修为,却尽做这禽兽之事,魂门何日有望呢?”
话仍是厚成在说,可他却跪了下来。
“恭迎门主回殿,除我魂门之污,还我魂门正义之天。”
厚成向着韩渡方向跪下,埋头而语。
厚或此话说得满是悲愤,又铿锵有力,整个元流弟子无不动容,全部刷刷跪地而去。
而此时,田丰笑了,笑得很坦诚,笑得很舒心。他不顾仍在彷徨的清流弟子,亦是喊着厚成所喊之话,跪地而去。
“恭迎门主回殿,除我魂门之污,还我魂门正义之天。”
随之,几乎所有的弟子都跪倒在地,声音连天叫起,其中不乏古阳之声,不乏长续之声。
只有赵成,几乎昏厥于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