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你说这世间到底有多大?”
李洛祎坐在石上,对着林易师兄突如其来的发问有些迷惑,林易坐在他身边望着远处盛夏傍晚的山景,提起酒坛子喝了一口。
“世间到底有多大?”
尚且年幼的李洛祎不知如何回答,尚在未进剑宗的四年前,他还和着阿姐四处流浪,终日都是都是过着衣不暖食不饱的生活,那时他们也曾走过很多地方,去过很多街市,见过很多人,但却从未想过这个世间有多大。
世间能有多大?
他歪着头想那时候世间里全是阿姐的影子,阿姐就是全世界。
“这世上有阿姐,有师兄,有白胡子掌门。”李洛祎抱着清风酿笑着道:“其他的却是不清楚了。”
“小师弟的世界真简单!”林易失笑道:“是啊,世间有多广阔,或千里或万里,或千仞或万仞,可那些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有身边的人。”
他想起了那个远在万里沙场上的大哥,还有京城里的阿爹阿娘,天上星星渐次亮了起来,轻纱似的云边朦胧勾出月白斜弧。
“大哥出征远在西域万里之外的罗瞿又是数月有余,战场凶险随时都有埋骨疆场之危,若不是十日前收到娘的信,我竟是半分也未知。难道父亲真的将我遗忘在这里了吗?”
“林易师兄很想念他们。”李洛祎道,心里想起清秋早晨,慢慢走下弥漫寒雾的陡峭山路上的阿姐。
林易神色陡然变得坚决,“若是可以,我愿为他们去死,也无憾!”
“林易师兄不能死。”李洛祎道:“你死了就无人陪我在后山喝酒,也无人教我习剑了,若山上只有白胡子掌门,着实是枯燥无趣,那时我倒不若直接下山去了。”
他心里又轻轻说:“谁也不能杀死林易师兄,我可以为他拼命。”
沙漠落雪应当很是罕见,李洛祎第一次进沙漠就撞着了。
雪和玄元山上的不同,玄元山的雪密且急,极易粘到衣衫上再化作冰凉的雪水,衣衫便被浸湿了。
李洛祎练剑最是忘情,雪落满身都不及发觉,月清瑶那时总会嘟嘟嚷嚷的抱着他的衣衫支起架子在火炉上烤个半夜,第二日便在后山还与他。
“正是懂得孝敬的乖徒儿!”
有时他笑脸盈盈的接过衣衫,见到上面火星烧破的零星小洞时,嘴角上的笑容逐渐在北风中凝固起来。
大漠的雪却是那样散漫,每一片都是鹅毛一般,纷纷扬扬的从沉郁乌黑的彤云中落下来,飘摇而肆意,不粘粘衣衫,手掌轻抚便如大漠里的黄沙一样,散开了。
李洛祎执拗地站在二百黑甲兵前,身子挺立,如同刺破彤云的黑色枪刺,高詹的脸色玉身上的铁甲一样冰冷,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铁剑,直向李洛祎身后的林易与秦红衣等人,
“诛杀叛贼林易及其同党!本将口令,提林易人头者,赐升三级爵位。”
此令一处,众人纷纷看向林易那边去,眼中掩饰不住的火热,铁戟在手中蠢蠢欲动。
“我看!谁敢!”
李洛祎怒目喝退了一些想要上前来的士兵,
“阿瑶!剑!”
侧畔长剑伴随破风声而至,他身后伸手接过剑来,就想握住对久未见的老友的手掌,漆黑的眸中逐渐焕发出月清瑶已是八年未曾见过的神采。
“洛祎啊,大明宫执金吾卫的副将,其枪法有幸得圣上评断:当列大明宫十六卫一流之位。”陆怀远曾道,“我却不以为然,那是甚枪法?招数行迹,岂是有半分像枪的?我说他是三流枪法,二流酒徒。”
“老大何为一流?”大壮问道。
“洛祎之剑,当属天下一流!”
高詹明显察觉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森然剑意,黑甲兵畏缩不前,剑气似乎透过铁甲惊得他们胆寒,他眯起眼望着前面那个执剑的黑衣男子,他手里握住剑以后,气势倏然变得凌厉凛人,不似从前。
“李副将看来已是下了决定!如此以后,朝廷便再也容不下你了!”
“杀!”
高詹再次喊出杀令,距离林易最近的甲兵,操着铁戟冲了过去,李洛祎手掌的剑陡然爆发出惊人的剑气,一排甲兵还未及反应便是眼前一黑,手中的长戟已是整整齐齐的被削去半截,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杆,铁甲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剑痕。
百余黑甲兵团团将李洛祎等人围在中央,高举长戟缓缓缩拢过来。
当中又有十余人冲了过来,李洛祎展开踏雪泥的轻功,游走在众人之间,招架四处袭来的长枪铁戟,剑锋所过之处,铁甲顷刻间变得支零破碎。
人圈依旧在缓缓靠拢,脚步沉缓有序。月清瑶拔剑护在秦红衣与林易身边,小乙见到眼前处境本是有些发蒙,不清楚为何与朝廷的人打了起来。
想到方才大壮之死,小乙猛一咬牙索性不再犹豫,一头奔了过去。
李洛祎心知晓小乙的心思,只得苦笑一下,黑甲兵带着操持铁戟像是一座铁山不紧不慢的朝着他们行来。
当中有窜出十几个操持短剑铁盾的甲兵,小乙素日里习枪都颇受李洛祎指点,身上武艺自是比一般的人厉害许多。
小乙灵活敏捷,转眼间就是挑翻五六个甲兵,李洛祎掌中持剑掐着剑诀,独挡数十人之众,空气中尽是肃杀凛人的剑气。
大雪从未停歇,黄沙的地上渐次铺上一层鹅绒,月清瑶抵在李洛祎的背后,分顾两边之敌。秦红衣与林易皆是身中寒毒不能抗敌,陆怀远手无缚鸡之力,眼下也只能跟秦红衣等人待在一块,心思电转一般谋划破局之法。
可是二百甲士,纵是李洛祎剑术通天,只凭着堪堪几人就能就挡了下来。
小乙逐渐力竭,身上负了多处血伤,陆怀远大喝道:“洛祎,难道你要让所有人为你师兄而死吗!”
陆怀远对着高詹喊道:“高将军,圣上当真下了就地诛杀的口令!还是你顾及私怨,才下毒手!”
高詹笑道:“这话是何意?本将与林易能有何私怨?”
“当年朝廷欲要远征西域,是你上朝请命祈望怪帅西征,后来林逋云上奏参你治军不严且为人刚愎自用,故才不能得愿,此中便是你与林家之怨。”
“是又如何?陆总管,我看此事你就莫要插手了!”高詹道。
“原来是比不过林家林逋云,便泄愤到了林易师兄的身上!高詹,你竟是各个没本事的软弱无耻之辈!”
李洛祎冷笑,隔着从层层甲兵与高詹对望,“若不是我师兄负伤在身,今日又岂能落入这般境地,高詹,乘人之危便是你的本事吗?”
高詹彻底将脸色沉了下来,他向来最恨别人说他不如林家林府,当年林逋云若不夺他西征帅位,罗瞿之耀耀战功便是他高詹的,如今又岂是寒玉关区区三四品的将军之职?
“李副将,本将念你为陛下亲信,三番对你留情,你休要不识好歹!”
“高詹,你比不得过林家暂且不论,不若先与我比试一场,我的剑当年也是林易师兄在剑宗所授,师兄负伤不便比试,就由我来替他!若是输了便是林家不如你,我与师兄仍你处置,若是赢了,便放我师兄一条生路,我李洛祎便回京向官家请罪,此事与你无半分干系!”
高詹一时沉默,李洛祎接着道:“纵然高将军铁手腕能将目下二百甲兵之口封得严实,可你若执意挟着你的私怨处死林易,军中不免生出嫌怨不满,高将军日后平步青云之资,恐怕还得仰靠这些黑甲兵了。”
高詹骤然大怒,喝到:“李洛祎,你敢威胁本将!”
高詹飞身越过甲兵下了来,掌中长剑一扬,四周甲兵一刻停下,士兵们不知所以,纷纷拄戟观望。
秦红衣见此心里方才舒了一口气,林易盘坐地运气疗伤,外面之情形心中自然清楚,眼下是李洛祎要护他周全已然不顾一切,与他而言败了是死胜了亦是死,忤逆圣旨,皇帝绝不会留他生路,二者之间他只想求他林易一条生路罢了,心底遂愈发焦急。
小乙捂着伤站到李洛祎身边,本来想要说要同他共生死之类壮烈感人只有以前跟大壮偷偷溜进茶馆里时,台上说书先生嘴里才能出现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李洛祎毫不客气的一脚踹了回去。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敬佩我这做大哥的,我也从未怀疑你的忠心,回去好好守在大壮身边,总得有个人将他带回去。知道我房里床下面藏酒的地方吗?你和大壮偷酒的事儿怀远早就告诉我了,那里还有块活砖,下面是我这些年除了给阿姐,还余下来的一些银子,不多。
你拿上十两给大壮老娘,剩下给我阿姐,记住,必须亲自交到她手上,至于那些酒就全归你了!”
“大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交代后事呢!”小乙眼睛有些发红,抱着枪见到李洛祎又要抬起的脚,不敢上前。
“快滚!”李洛祎又是一脚重重的将他踹走,
他回头时月清瑶正望着他,剑紧握在手里,红唇静抿,“不必赶我!”
“我知道你很早就到了京城,是寻我而来。”
李洛祎很想恶狠狠的将他同小乙一般赶走,可是话在喉咙里停了半晌也没能说出来,或许他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对她如此,就像八年前那个雪夜他悄无声息的的离去。
他轻声道:“阿瑶,我不恨你,你的剑是我教的,我恨的终究是我自己罢了!当年我若没有答应你,后面或许就没有那些事情。怀远曾告诉我你来了京城,可我不敢去寻你,玄元山的一切都在那个雪夜里结束了,你笑我吧!其实我远没有看上去那洒脱。今日我只求你一件事,用你手里的剑保护他们!无论成败!”
“你一向最不喜听我的话,但今日不可胡闹!”
最后一句话李洛祎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然而却无严厉呵责的意味,月清瑶恍然又回到了玄元山,在那个后山上,无论春夏,秋冬,每当自己踩着偏僻山路—路上的荆棘不知何时被人用剑劈砍了干净,总能在崖边树下看见一个肆意舞剑的少年,草叶随风在天上飞舞,她静静坐在石上,不想搅扰他。
少年忽然停了下来,依旧是这般语气,“阿瑶,今日可是又来晚了?若不加练,岂能去了你的懒惰性子?”
月清瑶哦了一声,乖乖地挽着剑回身走了。
“我很想你。”
李洛祎对着她的背影他轻轻说,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他望向高詹,缓缓吐了一口浊气,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上面用金漆描着“执金吾卫副将”的字样,扔到地上,凛冽的北风扬起乌发,剑尖指地,墨眉耸起,
“玄元山剑宗弃徒李洛祎,一试高将军锋芒!”
赤锋剑携着强劲剑气,高詹冷笑一声,便就上身前去,“李副将,本将叱咤疆场的时候,你恐怕还是个不通世事的毛头小子。”
李洛祎迎剑相抗,神色果毅,两剑相接之处,火花迸射,铁器铿锵相撞的清脆之声在纷飞的大雪中显得格外响亮,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他们二人。
高詹的剑尽显在战场杀伐多年的狠戾肃杀之气,每一招都是极尽刁钻狠辣之态,硕大的剑锋又带着崩碎山石般的千钧之力,李洛祎咬牙硬生生接下数十招,手腕与虎口被震得生疼,身形不断往后退去,尘沙飞扬。
脚跟突然在某一刻猛然顿住,不断防守的剑招猛然变作凌厉的攻势,剑影绵密,宛如泼天大雪,剑意纵横,萧瑟凛冽。
高詹剑招大开大合之间暗藏封喉杀意,凭借军人在万人厮杀的战场长练就的敏锐感应,总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敌人下一招的落手之处,抢先截断或留手反击。
李洛祎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便是在四周晃处几道残影—剑宗轻功踏雪泥,踏雪无痕,最是飘逸难寻。他一剑朝天蓄势,手捏剑诀,剑尖凝着寒光,终在一瞬之间身子向着那边凝然不动的高詹爆冲而去。
高詹面色逐渐变得庄重严肃起来,李洛祎模样虽是年轻,但剑法竟已是如此精湛,难怪能得当今圣上之赞赏。赤焰锋静静握在手中,瞳孔中映着那持剑怒刺过来的身影,背上竟是罕见的涌上一股刺骨寒意。
喉咙中闷哼一声,高詹结结实实的架住那一剑,赤焰锋庞大厚重,李洛祎之剑瘦削纤长,两剑相接处生出的磅礴剑气凝聚空气,变作数条肉眼可见的气流,似是灵巧青蛇一般流过高詹手中的赤焰锋庞大剑身,径直朝着他的胸口窜去。
高詹连忙拨开李洛祎,挥剑化去窜来的剑气,但是精铁护腕上留下一道触目剑痕。
李洛祎倚剑乘势,当空一怒而去,再蓄一剑,身形飘忽若回风之流雪,随即剑锋回转折返回去,剑势较之之前竟是更胜一筹。
吕祖有云:仗剑当空一怒去,一更别我二更回。
一剑甫歇,旋即又来一剑。
高詹不料这攻势竟是来的如此之快,喉中低吼,双目有些赤红,便是毅然挥剑迎上再对锋芒。
高詹虎口震的生疼,已然殷出鲜血,铁盔被震落到地上,露出夹杂着几缕银丝的长发。
李洛祎神色不动,一时收剑推开,有右手执剑,左手负与身后,黑色衣衫上却看不出手臂关节处已经渗透出来的血迹,是高詹剑气所刺伤。
剑与剑的较量,终究谁也不能全身而退。
可是李洛祎不过喘气数息,俯身又是冲了上去。
面对李洛祎暴风骤雨般攻势,高詹也不显颓势,二人周身被剑影裹着,大漠上的黄沙与白雪飞旋弥漫。
李洛祎剑承剑宗,剑势最是凌厉飘逸,堪称世间一流,高詹少年也曾习剑,但是剑招更多是从沙场上练就而来,招招封喉见血。
四下里都是不敢相信这个黑衣年轻男子竟是能与战名赫赫高将军平分秋色。
月清瑶愣愣地望着那道肆意张扬的黑色身影,“他的剑,竟已是到了如此地步。”
“剑宗之剑法,他早已熟烂于心。”陆怀归道:“他欠缺的是剑意,剑意在于磨砺炼心,山下八载,剑意已成!”
“是因为我吗?”月清瑶低声道。
“月姑娘,”陆怀归望着她道:“我朝已有八十余载,却不曾有过女子任职京兆尹巡捕,你人认为会是谁的手段使然呢?”
高詹不敢再轻视面前的对手,巨剑在空中划过几个弧线,整个人像是威风凛凛的发怒的雄狮,竖劈横砍之间,每一剑都是带着破军千万的气势朝着李洛祎宣泄而去,李洛祎能每接一剑,手腕便被震打的酸麻,赤焰锋每一次砸在湛着五金色泽的长剑上,李洛祎的身子都会稳稳的向下沉去,沙漠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却又在下一刻被踏碎。
挡下一剑,下一招便又是接踵而至,李洛祎想要抽身离开,可是退路却是被高詹封死,此事的高詹就是一只所向披靡的战车,只前不退,而李洛祎却是推不可退。
横剑来挡劈下来的巨剑,长剑抵在肩上,剑锋破开衣衫,肩膀传来灼热的刺痛,李洛祎闷哼一声,此刻身上已是遍布剑痕,鲜血浸染黑衫,旁人却是瞧不出来。
他再也承受不住,一只膝盖跪在沙地上,李洛祎依旧昂着头与高詹相视,一声长啸,用剑破开一条出路。退到暂时安全之地。
高詹挥舞赤焰锋,冷眼望着他,“我的赤焰锋能接下你所有的剑,你却接不住我的,李副将,你要输了!”
“当真接得住我所有的剑?”
李洛祎用剑撑着身子,半跪在地,身下的白雪被染成凄凉红色,又不断地向远处扩散。
高詹不屑一顾,眼下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方想要开口,却是陡然凝住不动。
周遭的空气一瞬之间似乎变冷了许多,高詹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口中呼出白腾腾的热气。
“怎么回事!”众人惊疑道,“方才还没有这么冷的的。”
李洛祎缓缓闪起身子,脚下的鲜血已然凝住,他将剑竖在眼前,轻声道:“再接我最后一剑罢!”
话音方落,天地间的风雪似乎被一刻冻住,风雪似乎被一股力量束缚住,逐渐在他身后凝聚,空气中原是汹涌窜动的剑意一时收敛安稳下来,高詹明白这是在无声处蕴藏惊雷。
他不敢怠慢,提着赤焰锋便是冲上去,准备予他以致命一击,不留任何隐患。
可是他愈往前,风雪便是愈是激烈,视野里白茫茫一片,风雪似乎化成刀剑,他挥舞手里的赤焰锋想要去挡,那剑一瞬间被无数道雪花覆盖住,淹没寒锋。那剑一时也变得极是沉重,身下的脚步也开始变得愈发沉重,剑柄传来刺骨的寒意,令得高詹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手指每一个关节都被冻得通红,太想要将剑甩开,却发现剑柄已是粘在他的掌心,风雪在他脸上刮出深深的伤痕,血水涌出的瞬间便凝结在脸上。
这是强大的剑意所聚拢的剑意场。
高詹终于醒悟过来,白茫茫的视野中,逐渐现出一道黑色身影,长剑划破风雪,呼啸而至,磅礴剑气凝在剑锋,一瞬间爆发开来,可是他似乎动也不能动,四肢僵硬的立在那里。
“洛祎,不可!”陆怀归急道。
风雪散尽,四周一下变作轻悄悄的,甲兵凑着头往那边觑,想要看一看发生了什么。
“小师弟,”林易笑望着他道:“已经足够了,往后好生照顾阿云。”
李洛祎站在那,一动也不动,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切。他嘴唇在颤抖,想要说话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高詹回过神来,才发觉方才是剑意场释放出的强大杀意试他一试产生了幻觉,可是望着眼前一幕时,仍是愣住了。
他亲眼见着李洛祎的剑刺进林易的胸膛,林易挡在他与李洛祎之间。
林易跪倒在地,眼中生机依然涣散,一剑刺中心脏,是说不出那么多话的,跟戏文里的不一样。
“易哥!”
秦红衣冲上去,鼻息没有了,她抱着林易坐在染红的雪地上痛哭,凄婉欲绝,阿云想要过去,却被老瞎子死死拉住,捂住他的嘴要不让他哭出声来。
李洛祎捂着胸口,觉得那里钻心的疼,可又不像是疼,似乎被抽空了一般。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用力的抓住胸口,似乎就要扯破了衣衫,口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李洛祎用手去接,却是一团温热猩红的鲜血。
于是周围的天地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周围人影变得模糊散乱,就连声音也是变得不可闻,鼻尖突然嗅到一阵馨香,欲倾的身子被一只柔软的手臂拦了下来。
他还是在大口大口的吐血,月清瑶不断唤他的名字,李洛祎方才渐渐清醒过来。
“这是他的选择,洛祎,如果你真的杀了高詹,你便会沦为同他一般的下场,受牵连的还有你的阿姐、小乙、月姑娘,你的一切。”陆怀远道。
高詹道:“林易已死,剩下该如何?陆总管,你说呢?”
陆怀归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高将军听我一言,放余下之人一条活路,你我朝堂之上方能共处,不是吗?”
高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都依陆总管所言。”
“杨穆,钱无量该如何处置!”李洛祎质问道。
“圣上自有定夺。”
“如何定夺?”
“李副将以为如何?”
“杀!”
高詹沉默稍许,“你是要负了林易的苦心?”李洛祎不在说话,二人之间沉寂了一会儿,高詹问道:“李副将,如何选择,你可决定了?”
李洛祎忽然转身离开不去应他,偏开陆怀远众人却是兀自往东行去,黑甲兵自觉退出一条路放他行去,高詹瞧着地上被雪半掩的乌黑令牌,心里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