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中军阵中，张弘范和囊加歹并排而立。
看着前方胶着的战局，囊加歹轻声问道：“张大人好像并不在意自家子弟的生死，这半天时间你可是死了差不多两万人了。”
“能为大元战死那是他们的福气，南朝最后的精锐尽皆汇聚于此，我们若取此城则定大元千秋万世之基业！死上一点儿人算什么！”
张弘范看着前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但是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却已经捏得青筋暴起！
听出了张弘范话语中的怨气，囊加歹也不生气，他微微一笑，仿佛贵族老爷看奴才一般瞥了张弘范一眼。
“张大人放心，此番若然攻下温州城生俘南朝遗少，你当居首功！”
“那就谢谢大帅了！”
此次分两路南下追击宋军，囊加歹乃是元帅，张弘范只是副帅而已。
“张大人此番五万大军自水路南下，却只在台州上岸三万，倒也是将宋人瞒住了。再加上沿途收编，手下也有六万多人马了。此时死上一两万倒也不心疼，只是死的多了难免军心不稳啊！”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囊加歹就是抓住张弘范的痛点说。
张弘范突然松开了紧握的双手，笑着对囊加歹说道：“大帅有所不知，先前冲锋的这两万人有一大半是庆元府和台州的南朝降军，本将这一路收编的倒也不止这些。若是不送上一些吃闲饭的去消耗南朝的战力，我所带的粮草可就有些不够了。我想着要是让手下的士兵饿肚子打仗恐怕行不通，但若是向大帅借些粮草呢，又显得过于生分了。不知大帅可愿意将自己的粮草分出支持一下呢？”
“哈哈！张大人果然不客气！若你的手下能够拿下温州城，城内的一应财物都任你先取可好？”
“那本将就代替手下兄弟谢过大帅了！”
这两人，一个敢开口索要，一个敢开空头支票，倒也没将城内的宋军放在眼里。
囊加歹本来就自傲，素来看不起南人。
虽然张弘范生于北方长于河南，但他本身还是汉人！
所以囊加歹是有些看不起张弘范的，又特别是自从张弘范进了临安就没怎么服从伯颜的命令。
这就让囊加歹更加鄙视张弘范了。
而张弘范呢，本身就有着一颗玲珑心。
在临安囊加歹就数次与他为难，几番忍让反而落了下乘。
故而从临安出发之后就自顾分兵走了海路。
这也是囊加歹刚刚讽刺排挤张弘范的一个原因。
出临安前明明说好的直指温州，你却在庆元府和台州两次上岸攻城掠地，径自收编南朝降军不说，还将破城掠夺的财物尽数收入私囊。
好歹我才是此次南下元帅吧，居然没有分过一丝一毫，更没有向我请示过一次。
两人心里的小九九也直接影响了战局。
几十架回回炮全都是张弘范的船队运送，但是他故意在永嘉江入海口组装好了才推着过来。
由此也让囊加歹在温州城外白白多等了一天一夜！
所谓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守城的宋军干熬了一天一夜，气势有所减弱不假。
城外的元军同样也是干等了一天一夜，先前近两百里路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的气势也消减了大半！
囊加歹强令张弘范步兵攻城发发怨气倒也显得顺理成章了。
城里的赵昰却不知道，元军这简单粗暴的进攻竟是两位主将斗气的结果。
而西北城墙倒塌之后元军的第二次进攻就显得慎重了许多，张弘范显然是认真了，进而拿出了手下的精锐。
只见这一次虽然没有先前的人多，只有两千多人。
但是却紧紧地簇拥挨一起，形成了一个箭头状的紧凑阵型。
他们头顶着厚木板，看那样式该是拆的百姓家的门板之类的物什。
这个锥形阵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是苏刘义的神机营却再也不能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杀伤了。
连续两轮集中抛射都没有造成有效的杀伤，苏刘义索性撤下了神机营。
赵昰让数十个身高马大的士兵托着陶罐炸弹来到缺口处，等元军的锥形阵靠近的差不多了就抛了出去。
数十个陶罐儿炸弹或是在阵中爆炸，或是在周边爆发，都对元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一时间原本厚实稳固的阵型顿时凌乱了，神机营趁机张弓速射。
这两千元军离着缺口还有二十来步就全军覆没了。
但这并没有让张弘范死心，他死死地盯着宋军的城墙缺口再次挥了挥手。
两千元军步兵再次集结成阵，向着缺口进发而去。
其实也不怪囊加歹不派出骑兵直接进城，而是城墙刚刚倒塌，缺口处满是砖块碎石，以蒙古马的身型根本不能一跃而过。
骑兵冲过去进不了城，只能徒增伤亡！
赵昰看着缓缓而来的第二波锥形阵，心里隐隐的感觉到不安。
照理说婺州之战的具体情况肯定已经传遍了元军各部，但是张弘范却像是根本不知道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将步兵派出来挨炸！
难道张弘范是傻子不成？
但是通过史书的记载，这厮可是精明得很啊！
这一队锥形阵再次靠近了缺口，赵昰的人已经点燃了陶罐炸弹的引线准备扔了。
但就在这时候，元军的盾牌突然裂开，却是几百名元军箭手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这边。
无数的箭支从里边射出，这些拿着陶罐儿炸弹的士兵顿时纷纷中箭倒地。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点燃了引线，还没顾得上丢出去。
一时间这段缺口处爆炸轰鸣声不断，本来就有三十多米宽的城墙登时被拓宽了十来米。
地上堆积的墙砖碎块也被炸开了不少，倒也帮着元军清理了障碍物。
赵昰站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盯着缺口处。
这张弘范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先前的那两千人竟然只是用来迷惑他们的幌子！
不！
就连那攻城而死的两万人都是炮灰，都是为了降低宋军这边的警惕心的。
这厮当真是心狠手辣！
等到缺口处硝烟散去，那一队元军已经冲了进来。
守在缺口不远处的神机营急忙还击，却收效甚微。
幸好苏刘义为了应急，还留有一队步兵在这边待命。
但元军却是真的进城了。
一时间城内的宋军都有些慌乱了起来，数十年的恐惧不是一场婺州大捷能够化解的，更不是赵昰的几次演讲就能够消除的。
苏刘义还留在城头，赵昰却在校场后边。
他们两人都能够感受到身边将士们的恐惧和绝望！
是呀！
城破了，元军进城了！
大屠杀也该开始了吧？
就在校场里混战的时候，赵昰才想起刚刚该派出人手用霹雳弹再炸一次，也好将这一批元军歼灭或者打退出去。
然而此时，自家部队已经和敌人纠缠在一起了，也就不能再用炸弹了。
守在他身边的刘越试图劝赵昰不要管那些士兵的性命，直接一股脑儿都炸死算了。
但赵昰怎么也不能狠下心来做到！
这种无差别攻击是能够将这些敌人消灭干净，却也会自己的部队损失惨重，也会失去军队的拥戴！
这种残酷的做法，赵昰还暂时做不出来。
刘越心里感念殿下仁慈的同时，也有些可惜，殿下的妇人之仁或许会让更多的士兵由此丧命，甚至会赔上小朝廷的一切！
城头上的苏刘义更加紧张了，因为元军阵中的蒙古骑兵动了！
他们开始缓缓地提速向这边冲来，直到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就这这时候，城内也出了问题！
靠近校场这边贫民区的房子突然被人点燃，从那里冲出来两千多手持各种武器的匪徒。
他们拼命地往赵昰这边冲过来，显然是知道他在这边。
而这还不是最大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