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阿狸!你终于醒了!”
虞筠璃的意识恢复过来,对世界的第一感知就是,顾夜舒炽热的怀抱和他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
“呵,想不到我一个鲛族第一织梦师,居然在织梦术上败给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筠璃在顾夜舒怀里被扶着慢慢坐起身,循着声音看到半跪在地上,浑身是蓝色血液,遍体鳞伤的鲛人笑得癫狂,心里有点发怵。
“讽刺至极!莲生,怜生,可怜的一生,我这一生都像我这名字一样可笑!为什么,为什么?啊——”
宋倾凝站在容玺宸身后,对吐血不止的鲛人有几分不忍,“她给你取的名字,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你懂什么!”莲生生生咽下反上喉咙的血,裂开一口尖牙,怒气冲冲地对着宋倾凝,“不要以为你窥探到了什么,就妄自臆测我们的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死性不改!”容玺宸把宋倾凝护在身后,提剑便想给名为莲生的鲛人再补上几剑,却被宋倾凝抱住胳膊拦了下来。
“宋师姐从困住你们二人的梦境中醒来,意外进入了那条丑鱼的梦境,得知了他与……李敬李老爷、的夫人的一段旧事。”
虞筠璃的脸上刚出现几分疑惑,顾夜舒就在她耳边轻声给她补充说明起来。
虞筠璃想起从梦境中突然消失的宋倾凝,恍然大悟。
想来就是宋倾凝刚刚梦醒,从困住她们俩的梦境中出来,就误打误撞入了鲛人莲生的梦,然后在梦境中见证了莲生和李夫人的虐恋,并且知道了些莲生不知道的东西。
湿透的衣服在顾夜舒用灵力烘干下恢复了干燥,暖洋洋的衣服和温暖的怀抱,让刚消耗了大量精力,全身筋疲力竭的虞筠璃舒服地想哭。
调整好最舒服的姿势,虞筠璃安心地倚在顾夜舒怀里准备听故事。
虞筠璃安静乖巧的样子让顾夜舒想起,曾见过的那只小狸猫,在玩累以后趴在主人的腿上,懒懒地等着顺毛的小狸猫。
顾夜舒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默默地把虞筠璃湿漉漉的头发用灵力烘干。
多想时间能就此静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阿狸全心依靠的样子,让他想要这样的她永远留在身边。
阿狸又进阶了,为了离恨天教他的禁术,他要更努力修行才可以。如果阿狸的修为高于他,那禁术的效果……
虞筠璃津津有味地望着化身知心大姐姐的宋倾凝和一看就又是一个狗血悲惨故事的当事人莲生小鱼。
“莲生在她心里,是她对你无尽的爱恋和祝福!莲花是她最喜欢的花,可你是她此生的最爱。”
宋倾凝的眼前浮现起那位柔弱却坚毅的少女的模样,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像菟丝子一样的凡间弱质女子,却用她娇弱的双肩背负起父亲猝死以后的将颓家业,还要照顾病重的母亲和失智疯癫的祖母。
如果不是南海鲛人一族挑起了那场海难,如果女子的母亲病的没有那么重也不需要南海鲛人一族才有的药材,如果那女人的父亲没有倾尽所有财力在那艘轮船上,如果她的父亲在听到消息时没有因为支撑家业而久劳成疾……
又假如她年少时,不曾在那只鲛人被族人追杀而逃到林中时,意外同他相遇,又或许当时的她不曾向奄奄一息的他伸出手,再或者她从那以后就不再去林中照顾他也不再帮他……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也没有哪些假如和或者。
该遇到的人总会相遇,该命运交缠的人总要相互纠缠。命中注定的缠绵悱恻可能会迟到,却永远不能避免。
后来一切的一切,在她向鲛人伸出手的时候,他们两个不可逆转的结局就已经被命运之神写好了。
鲛人是妖族中特殊的灵兽,通常避世而居,与人族无扰。本应人妖殊途,但是如果异族的人和鲛人向对方伸出手,另一方也回应的话,便视为结缘。
善良单纯如她,当时并不知道鲛人族的“结缘”一说。
即便知道,像她那样如暖阳温暖的女孩子,也绝对不会放任眼前的一条生命就此消失吧。
狡黠自私如他,明知单纯的小镇少女未必明白向鲛人伸手的意义,却为了更好地利用她,依旧毫不犹豫地回握了那只阳光下,如他儿时见过的南海最美的珍珠般白皙的手。
可是他应该也没有想到吧。
作为从小就被称为鲛族下一任的王的他,向来习惯了算计和利用的他,冰冷的心也会被那只柔嫩的温暖,所迷惑和心动。
谋者卒于谋。
愚蠢的人族女孩,像他最讨厌的天边的太阳一样炙热,只是看着她那明媚的微笑,就让他觉得刺眼。
可却也像太阳一样,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少年时期的爱总是朦胧而不自知的。不知何时生根的小小种子,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萌芽。
陆地上林中的日子,好像比他们海里的日子要过的慢。他的伤在少女的悉心照料下好的差不多了。
一个燥热得让他心烦意乱的傍晚,他知道了少女的名字。
夏灿暖。
当时他看着已经到了半山腰的红灿灿的太阳,想着,愚蠢的人类果然都是人如其名。小蠢蛋就是像夏天的大太阳一样,灿烂的过头,又暖得让鲛想在暖洋洋的水里打滚。
小蠢蛋问他的名字。
呵,他的名字?
因为他卓越的天资,他的父亲从来把他当成会抢走他王位的敌人,又因为他的母亲生下他就跟他王叔跑了,所以他还被父亲当做此生的羞耻。
这样的他,即便是把他当下任王培养的祖父,也只是叫他储君罢了。全族也只是这样叫他。
他那里有什么名字?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允许别人这样觉得他。
但是,如果能让小蠢蛋心疼他,从而对他更加死心塌地,他也并不是很介意流露出几分虚伪的脆弱。
果不其然,当他象征着鲛族王室纯血的碧瞳中含着几点水光时,单纯的人族少女心软了、心疼了。
她说要为他取一个全天下最美的名字。
一湖粉莲碧叶随风飘摇,他听到她说,“我在满湖莲花的边上遇到你,你说那日是你重生的日子……嗯,那便叫莲生吧!你本就像莲花一样高洁傲然!”
从那日起,他有了全天下最美的名字,莲生。
后来又过了几日,小蠢蛋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次见他也老是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忧愁。
他觉得法力恢复了,他想回去收拾勾结其他水族试图逆反叛乱的父亲。
然后等平定了族里,他就勉强娶了小蠢蛋吧。就,当做报恩就把他的王后之位给她做做好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离开那天,那个女人笑得有多么难看。
向海神起誓,他当时真的动摇了想回去的心。
但是一想到她穿着凤冠霞帔嫁给他的样子,当她带着哭腔问他能不能再留几天时,他坚定的拒绝了。
想起那天他说的话,如果他知道,那时的她已经开始背负起全家欠下的债务,她的父亲已经过了头七,她本就因病常年卧床的母亲又一病不起,而祖母的疯病也加重了。
如果他知道压在她窄小的肩膀上,有这一座座重重的大山的话……
他绝不会对她说什么“你再忍忍”、“你要坚强一点”、“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要任性了”、“我会很快回来的”等等,这样毫无用处却在她心上狠狠插刀的话。
不,不对,他知道的。她父亲去世那日她曾向他哭诉的,她明明问过他的!她压着哭腔问他,可有办法能救会她父亲的。
可是他当时在做什么?
是了,他在木屋设了禁制,他在没日没夜地修炼,他让她不要相信外人说鲛人能医死人肉白骨的胡言乱语。
其实不是的,其实鲛人一族真的可以救活人族的,鲛人的血泪珠可以。
世说鲛人善织绮丽鲛绡,泣泪可以成珠。
鲛绡遇水不湿,遇火不毁,坚韧无比,可炼制成修士的高阶法衣。
而其泪所化成的珍珠,被世人称为南海珍珠,颗粒饱满,色泽动人,不但可做装饰,还根据泣泪的鲛人修为,蕴含不同强度的灵力。
不论是没有修为的凡人,还是各族修士,对于鲛人一族的这两样“特产”都视为珍宝,一价千金。
但鲛人最为珍贵的,也最为人痴狂的,是鲛人用精血和生命流下的血泪珠,一只鲛人一生只有一滴,血泪泣,鲛人死。
血泪珠是鲛人一族事关全族存亡的秘密,是任何鲛人都不能向外族人透露的秘密,是一旦向外人透露,便被驱逐出族的禁忌。
血泪珠的秘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她,这是关整个鲛人族的秘密!
不管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吐露半分,即便那个人是她的小蠢蛋,他也不能说!
但是他本来就决定了,要逼他父亲临死前留下血泪珠。
然后,他会带着血泪珠和鲛族王后的后冠做聘礼,来迎娶他的王后。
所以他离开前告诉她,等他回来,他会救他父亲的。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罢了。明明鲛族和人族的计时时间是一样的。
为什么他以雷霆铁血之势,明明一平定了他父亲的谋逆之乱,就马不停蹄地带着血泪珠和鲛族王后王冠,急匆匆地来找她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满湖的莲花都不见了,幽静的湖水干涸了,林中的小木屋也没有了。
当他跌跌撞撞地循着记忆中她描述的方位,想去她家中寻她时,他又看到了什么?
她曾一步步牵着他,让他学会用双腿走路,就是为了让他用双腿,来到她曾不止一次说要带他去的人间集市,看着她牵着别的男人的手,笑的明媚动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