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的最后一站,夏漾选择了一个人走。
她不是想逃避什么也不是害怕面对林时安,她只是太过清楚,这场重逢只是他们各自人生的其中一站。短暂的停留之后,他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而自己也会开始崭新的人生。
前天晚上和李会、表姐打过招呼,第二天天还微亮,夏漾便一个人踏上了前往大西北的火车。她生性不爱热闹,一个人反而习惯了。看路上风景变化不停,直到此时,夏漾仿佛才真的静下来,手机的提示音一遍一遍,形同虚设。那串陌生的号码,在她眼里看来并不陌生,她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谁,有着怎样的眉眼,可能说着什么样的话,可是又能怎样呢,他们两不相欠,更别提爱恨。
眼前还是一片荒原
闭眼
关机
或许,醒来
便是另一番景色了吧。
十六个小时的车程,她从青海站下车。
夏漾自认从不文艺,却对仓央嘉措有着不一样的偏爱,她喜欢他笔下的文字,喜欢他的狂傲自由,喜欢他令人传颂传奇的一生。如今真的踏上这方土地,看着那夜幕下被华灯点亮的布达拉宫,于仓央嘉措的洗马场看满地的格桑花开,庙檐的铃铛还在风里作响,日光下飞鸟掠过金色的拉萨河,这一切倒显得格外不真实。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
才能巧妙地过一生
这佛光闪闪的高原
三步两步便是天堂
却仍有那么多人
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仓央嘉措
不知道,那时的仓央嘉措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番话的,如今却成为这世间众生的真实写照。
红墙、白塔的布达拉宫前方,她笑的明媚灿烂,她说,如今最好,哪有什么来日方长。
林时安在林鹏手机上看到她发的这张照片,已是距她离开四天后,此时,他正身处阿姆斯特丹的机场。
其实夏漾离开夏河的那天,林时安一早便等在她酒店门口,他想和她把一切面对面说清楚,他不想那些年少时说不出口的话,那段纯粹的感情,匆忙潦草地画上句点;他不想......自己掏心掏肺疼爱的人,人走茶凉提前散场。
那天接近午时,李会和她的另一位同伴走出酒店,唯独不见她。
......
“你来等小漾儿吗,她已经走了。”李会走到林时安面前,对于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走了,去哪儿了……”
“抱歉,我很想告诉你,可我这个人言而有信,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一语双关,林时安无言以对。他和李会也曾是昔日师兄妹,因为夏漾,他们也算是半个朋友,只是如今这个师妹满身敌意,藏都藏不住,但如今除了她自己再没别人可以打探到夏漾的消息…”可以和你聊几句吗,看在我也做了你几个月师哥的份上,拜托了……“
和王思打好招呼,两人来到街边的一家咖啡馆,对于李会点了一杯不加糖美式这一举动,林时安是有点儿惊讶的,以前在画室他们经常熬夜,也常常有人出去打包咖啡回来,每次问及什么口味,最能咋呼的总是她,反反复复最后总结就一句:只要不苦都好说。
“记得以前你最不喜欢美式咖啡的味道了…“
“是啊,不过这不是……有人喜欢吗,在一起惯了,口味都变一样了……“
对于“有人“,林时安清楚的知道指得是谁,他曾经觉得夏漾对于苦涩的东西有着近乎偏执的自虐倾向,所以才会疯狂的需要糖果来平衡这份偏执。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她被迫戒掉很多东西,包括咖啡,只是没想到……
“想来当初能让夏漾杯子里的咖啡换成牛奶和巧克力的,师哥绝对算得上头等功臣……”李会的字典上从没有“婉转”这两个字,她也没有那个耐心等林时安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他的痛苦在自己这里远不及夏漾痛苦的万分之一…
“听宋老师说,你考到轻工大了,没想到到最后是你成了他的弟子……”
“你是想问,夏漾现在在哪儿对吧?“,对于刻意转开的话题,李会选择直接忽略掉。生活本来已经这么复杂了,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还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直接一点不好吗?“她去年复读了,今年考到了xx大学,至于过去一年发生的事儿我想有机会的话你还是亲自问她吧。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该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包括你,包括漾儿。”
告别的时候,李会告诉林时安,不用担心,夏漾一个人习惯了。
一个人习惯了吗?
曾经那个即使看起来安安静静,却还是喜欢和朋友待在一起的姑娘,如今却被最亲近的人,一句云淡风轻习惯了,不知是岁月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谁的脸上,疼得让人心生绝望。或许他真的不了解他,又或许是她真的变得不让自己认识,不过一年时光,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他一遍又一遍拨打着从林鹏那拿来的号码,一次也不曾被接起过。街边电视墙热热闹闹的播放着,耳边突然回响起他们某一次聚在一起看电影,那是一部关于亲情的片子,他们聊起父母,她对他说:林时安,我最讨厌被别人一声不吭的放下。
原来,在和夏漾的关系里做胆小鬼的一直是他。
或许他和夏漾对感情的认识确实不够成熟,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像成人以后的那么复杂。夏漾对林时安的感情,他从不应该怀疑,可或许是这个年龄段的两情相悦太不可思议了,所以他总想再三的确认。可是让夏漾绝望的,便是自己一再的试探和不确定,以及后来的,离开吧。
短暂重逢的几个小时,太短,短到自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他很多的自以为,到头来都是折磨。
机场的候机室里,林鹏若有所思的盯着已经沉默了很久的林时安,叹了一口气说道:“时安,那天晚上你问我有没有喜欢到不知所措的一个人,我没有回答你,确实,我没有,所以我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就是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曾经历也不懂的人,都能轻易的看出,你喜欢她,喜欢到骨子里了。你对她所有的不动声色,在我眼里全是隐忍。我认识你十几年了,哪见过你对谁如此上心。或许在别人眼里,夏漾有很多的不够好,比如:心思太重.........可在你眼里,全是她的好。”
林时安怔怔的望着林鹏,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自己聊着,关于感情。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
开始有了自己的思量,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要担起的责任。
机场行人人来人往,林时安打量起眼前这个难得认真的发小,恍惚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原来那个吊儿郎当的林鹏。不认真,便不会被认真所伤,不懂爱,便不会体验到这世间最苦的甜、也是最甜的苦。
“时安,之前听别人说,在感情里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没想到在你这我倒是提前领略了。”林时安还没从刚刚的思绪里转过来,眼前的人故作神秘的样子倒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你这个腹黑的男人啊.....”一边说一边还拍着额头一脸悲愤。
“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去面馆吃饭的那天晚上,我说大晚上不带手机你死活不肯,当时我还纳闷,看到夏漾那一刻我茅塞顿开啊。你这是算好了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对吧?拿着我对你的了解把我当靶子,你小子不想活了,啊?.......”一把勾住林时安,林鹏那个气啊,没错,认识十几年,林时安太了解他了,他天生有一股让人想亲近的力量,乐观幽默,喜欢交朋友,即使是夏漾,估计也不会被拒绝的太干脆。
而被人戳穿的林时安同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嘴里喊着饶命,却满脸得意,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可是时安,我心甘情愿的做你们之间的桥梁。”林时安费尽心思的算计,林鹏看在眼里,却假装不懂的随着他铺好的路向前走,只是因为,他知道那些费尽心思背后的是什么。
他自认为了解林时安,就算性格柔和温暖,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也不曾见他对哪一个人如此上心,哪怕只是看着那个人,鼻眼眉梢都会泛起柔柔的涟漪,明亮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作为旁观者,林鹏此时看的很清楚,夏漾或许就是林时安的一个劫,而自己的好友正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奔向它,可是他没办法提醒他,也无法替他按下暂停键。就像夏漾说的,如今最好,哪有来日方长。有些事情,自己经历了才好,管它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