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农历的十二月二十日,夏漾和另外一位同学刘沁去了一院报到。在这之前,秦湘明和院里打过招呼,夏漾会在他和王教授分别坐诊的科室,消化内科和心内科提前轮转,而刘沁则被分在了急诊科。本来夏漾是直奔心内科去的,但秦教授却非要她去消化内科转几天,他说,夏漾啊,你应该对这个科室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去看看,说不定呢……,至于说不定什么,他没说下去。
……
穿上白大褂,宣读着《医学生誓言》,那句:“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显得更加庄严沉重。除去在学校里学到的理论知识,和实验室里接触的病例,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生老病死,人生百态。
前两周,夏漾跟去的是消化内科,内科本身就是一个复杂不好掌控的科室,有很多目前医疗所不能解决的疾病,在这里她除了要掌握病程、会诊、出院记录等医疗文件的书写,常见多发病人的诊治和危、重、急病人的初步处理,更多的她被秦教授派去做患者及患者家属的沟通工作。同科室里的人一样,在这里她称秦教授为主任。另外科室里几乎有一大半都是她的直系师哥师姐,年龄也比她大的多,所以难得进来一个小学妹,夏漾在这里被最大的善意和热情包裹。在像转陀螺一般的工作里,偶尔闲暇,他们也会拿她打趣。有时候一群结婚的人,尤其是学医的已婚人士,说话聊天没个底线,每当夏漾红着脸接不下去的时候,秦主任便会出来替她解围。他们常说,这科室,一半以上都是秦主任带出来的兵,除了夏漾哪个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被骂的头破血流啊,这主任对夏漾偏爱的太明显了,直到他的儿子秦成蹊在某一天“偶然”出现,他们才终于明白了这份偏爱背后夹带的私心……
对于秦成蹊的出现,夏漾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是她见习满一周的周五下午,临近过年,医院无一科室不是人满为患,尤其是她们科。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六点,她就跟着主任吃了点护士送来的盒饭,身心疲惫。在她跟着科里的另外一位主治处理完一起消化道出血的危重病人后,回到诊室,第一次见到了秦成蹊。一个特别...斯文的男孩子,架了一副细眼镜,眉宇间尽显成熟沉稳。夏漾第一次见他,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他那双眼睛,细长的丹凤眼明明带着笑意,却又仿佛能将万事万物看穿,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错觉。夏漾进来的时候,他正站在窗边打着电话,见她过来眉眼明显一愣,继而朝她点了点头。起初她以为是等秦主任的病人,便询问道有没有预约,毕竟已经下班时间了。
“那个,你就是夏漾吧?”
夏漾打量着这个自己确定是第一次见面,却叫得出自己名字的人,有些疑惑。对方估计是看透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是你们主任的儿子秦成蹊,他常和我说起你……”
主任的儿子?秦教授?他姓秦,那应该就是了……“你好,我是夏漾。”
两人打过招呼后,夏漾便安排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自己则写起了今天的总结报告。无意间抬头,见他缩了缩自己身上的皮夹克,他们办公室里的人一下午都没回来,所以空调也是刚打开,他估计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一直哆哆嗦嗦的,夏漾见状也没说话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
对于这个女孩的举动,秦成蹊明显一愣。
“看来我爸说的没错啊,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秦成蹊说着谢谢接过她递来的水。
对于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夏漾只当是他们闲聊的时候偶尔提及过她,并没有多想。“那是秦主任过奖了,不过他现在应该在会诊室吧,刚才陆院过来把他叫走了。”
“对,我给他打电话了。”
说话的同时,秦成蹊一直在观察对面的这个女孩儿,不难看出是一个心思细腻,温温柔柔的姑娘,加上没有攻击性却绝对算是漂亮的长相,和之前听到的种种传说,难怪入了自家老头子老太太的眼。从前些天回国,甚至更早前,夏漾这个名字已经在他二老口中反反复复出现了无数次。
秦成蹊,子承父业,同自己的父母一样是一名医生,刚回国不久,年后会转入一院临床心理科。和所有的父母一样,操心完学业解决完事业,又开始担心婚姻。原本他也可以留在国外有一份漂亮的工作,但作为医生见惯了世事无常,他更愿意陪在自己年龄越来越大的父母身边,虽然他们并没强求。在他做好决定回来到回来的这段期间,他爸妈简直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发动七大姑八大姨给他介绍女朋友,最后在一波波攻势被自己击垮后他们决定亲自出马,拼命向他安利起一个姑娘……
“我和你说,小姑娘比你小三岁,人长得可漂亮了……、你知道吗,这次末考她又是专业第一…、这次元旦晚会办的特别漂亮,她全程跟拍肯定累坏了…、她今天身边出现了一个男孩子,你再不出手就晚啦…、我给你说臭小子,你爸和我就是喜欢她,你一定要把她变成我儿媳妇,虽然我们觉得你配不上人家……”
……
所以还未见其人,秦成蹊竟仿佛完完全全参与了夏漾的生活。
这次借着他家老头的生日这天,明明他们自己有车,却非得费尽心思的窜托自己过来接他们下班。他老妈的原话是这样的:女朋友是等不来的,你要自己去创造机会,现在老爸老妈就给你个机会,晚上去吃饭的时候想方设法的把她带去一起……
对于他们这种几乎接近诈骗的行为,秦成蹊直感无语。他的年纪不小了,也不是没谈过恋爱,按理说早已过了想要轰轰烈烈爱一场的阶段,但对于爱情,他还是有自己的坚持,择一人度余生,何其慎重。所以在来之前,他极度反感这种强行按头的行为,想说去见见那个女生和自己的父母说清楚也好,可是此刻的他,忽然不这么想了……
两个人沉默间隙,秦教授正好推门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笑得一脸得逞:“已经认识啦?”
夏漾点点头,把今天出院人员的记录拿给了他,然后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回去。而夏成蹊看到自家老爸的表情默默的翻了个白眼:“都认识啦,你忙完了没?忙完快走,妈已经在等我们了。”
最后,恨铁不成钢的秦主任决定亲自下场:“那个夏漾,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今天我生日,人多热闹点……”
拼命忽视掉朝他使眼色的老头,秦成蹊真的是无奈了。他不怕太快,还怕人家被吓跑呢。
但话一说出口,他不接下去又有点不礼貌。
“对啊,夏漾,一起吧,我妈刚才还嘱咐我要带你一起去呢。”
今天是秦主任生日这件事,夏漾真的是完全不知道,现在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准备已经很尴尬了,更别提一起吃饭了。“主任,真不好意思,都不知道您今天生日,什么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啊,陪我吃顿饭,我们就很开心了,快收拾收拾走吧。”秦湘明拿起自己的外套站在门口等她。
此时的夏漾真的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不过她爸妈明天一早的飞机,今天她真的有很多事要忙。
“真的非常抱歉主任,我爸妈明天一早的飞机来陪我过年,我得去接他们,而且我今天回去还得去确认一下酒店,所以真的就很遗憾不能陪你们去吃饭了。”
见夏漾一脸真诚的解释,秦湘明也没什么话可说了,虽然有些失望,但真的有事那也没办法。“这样啊,那没关系,那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叫成蹊开车带你去机场接你父母,反正他在家也没事,你也不用打车过去这么麻烦了。”
“不用,不用……”夏漾慌忙拒绝。
“没事,明天几点我去接你,反正我也在家闲着。”秦成蹊怕她又拒绝接着说:“而且明天天气预报有雪,你不好打车。”
这一次,秦湘明觉得自家儿子终于开了窍:“对啊,你这几天也累得不轻,他开车你就不用起那么早了,这么远的路,难道你和老师要这么见外吗?”
被他们一说一和的推到如此境地,夏漾觉得自己再拒绝下去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最后两个人交换了电话,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