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年,消失在她生命里的这个人,带着一句小心翼翼的“夏漾吗”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夏漾回过头,明媚的阳光仿佛遮住了她的眼睛,面前的身影和那年大雪天里站在她对面的男孩一点点重合……,往事翻涌,混着禅院里的诵经声席卷而来,佛像前的尘埃扫了又覆,门前的扫地僧不知何故,将佛珠散了一地……
“对,我是夏漾。”
……
傍晚雨后,落红满街,热闹了整天的万事万物在此刻变得异常幽静,夏漾和林时安坐在一家茶馆里,暖黄的灯光下面前两碗酥油茶还冒着热气。不期而遇,久别重逢,在这个地方倒显得愈发戏剧。他们望着对方却久久不发言语,路过的行人不经意打量起两人,那个画面更像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各自较量,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不像过去林时安的先低头,这次,倒是夏漾打破了沉默,对面的人仿佛有大把的时间和耐心,可她没有,李会高反严重,她出来就是给她买药的,而林时安正等在她酒店门口。中午见面,听他同伴说他高反严重,所以他们没有机会多聊,他便被搀扶着离开去休息,现在看他脸色依旧苍白,却比那时显得有精神了些。叹了口气,夏漾从包里拿出一份刚买的药放在桌上:“好些了吗?”
林时安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人,一幕幕场景浮现,回忆里那个瘦瘦弱弱,嘴里总爱叼着根棒棒糖的姑娘,却怎么也不能和眼前这个女孩重合在一起。现在的她,就连关心都透露着距离。从他们遇见到现在,她不曾对他笑过,也不曾见她对别人笑过,时间打磨的她愈发冷漠沉稳,骨子里流露出的冷淡让他陌生,她把与自己之间所有的情绪都控制的恰到好处,仿佛在她眼里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好像,不认识她了。
对面的人像是被自己盯的不耐烦了些,一双好看的眉眼微锁,好似在询问着他的沉默。
“这一年,我一直在找你,过的好吗?”他不答反问。
“谢谢,我过的挺好的。”
“嗯,那就好,我问过宋老师和同学们,也去过你家,邻居说你跟着父母去外地读书了,你现在在哪里读书,还在……”
“林时安,你过得好嘛?”
……
关于她的很多,林时安都想知道,可明显的,她不打算为他一一解答。而他只能在这样的一份固执里妥协……
“我很好。”
“那就好。”是啊,那就好,你离开我后过的很好,那就好。
“李会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你记得吃药。”
……
女孩慢慢消失在他眼里的那抹背影,透着一股子倔强,让他想说的很多话哽在喉头,比如说:我很想你,没有一天不想。
林时安知道,对于自己的离开,她充满不解和怨恨,他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来这圣洁神秘的朝拜之地,转山转水转经桶。
如今,却是这般情形,这般讽刺。
......
夏漾重新买完药回去,已经七点多了,饥肠辘辘的另外两人都有些高原反应赖在床上嗷嗷待哺,无奈只好再出去帮她们买晚餐。这里气温本来就低,到了夜晚凉意更深,她紧了紧衣口,朝着一家面馆走去。
面馆的生意很好,夏漾点了两碗米粉被安排坐在一旁等着,不像大城市夜晚的灯红酒绿,这里暮色尚浅,路上行人已然很少,到此刻夏漾还像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她和林时安竟还能遇见。这场重逢,好像没有电视剧演的那般纠缠,甚至彼此的他们都没怎么变化,他还如她记忆里那般温温柔柔的模样,也对,一年时间,说短很短,可是怎么感觉……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呢?
林时安进来店门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夏漾正呆呆地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这里的夜晚很冷,连他都得加件外套,可明显的是这个姑娘不知道,身上还是他见她时那件薄薄的衬衫,手被整个塞在衣袖里倒显出几分她原来的样子,她很怕冷,冬天不到就仿佛开始冬眠,他常常笑她,脑袋缩的和乌龟一样。
阿嚏,阿嚏........
打喷嚏的声音把林时安从过去的思绪里拉了回来,眉头开始紧锁,他拉着林鹏走到夏漾对面坐下。夏漾以为自己的餐好了回过神来,抬头便看到了林时安和他的同伴正站在自己面前。瞬间的惊讶过后,夏漾本想问他怎么在这,再仔细想想这个地方也就这么大,遇见也显得并不那么奇怪。
从惊讶到沉默,林时安注意到她只用了很短的一刹那,这样的沉稳,和沉稳之后的坦然接受,他不喜欢,她甚至没问自己一句为什么在这,便接受了他在的事实,不好奇,不关心。
“怎么就点两份餐,我记得你们是三个人?”林时安注意到桌上的小票,他不习惯沉默,更不习惯夏漾对他沉默。
“哦,我还不饿。”她确实不饿,刚才林时安给她点的酥油茶的味道,她很不喜欢,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味道,什么都不想吃。
林时安皱了皱眉头也不再说话,和她介绍了身边的林鹏后过去点餐,这时店里的人已经很少了,老板让林时安把夏漾打包的两份米粉帮忙带过来,又端来了三碗面条,其中一碗放在了夏漾面前。疑惑的望向对面的人,那句我不饿还没说出口便被林时安打断。
“多少吃点,就当,陪陪我这个老朋友.......”顾不得身边眼珠子快掉下来的林鹏,也不等对面的人拒绝,径自递给她一双筷子,此时的林鹏人也终于从最初的疑惑惊讶中缓解过来,人精似的目光不停在两人间打转……,不正常,从中午遇见,他就知道两人之间不正常。夏漾不接,林时安不放,在他感觉气氛尴尬的快坐不住的时候,女孩终于妥协的接过那双筷子,安静的吃起来,自己好友的脸色也变得不那么难看。这顿饭,吃的很安静,林鹏素来爱闹腾,嘴巴一刻也闲不住,有他在的地方总少不了嘻嘻哈哈,今天还是第一次吃这么一顿略显尴尬的饭,除了他偶尔活跃下气氛外,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看起来是不算很熟的两人,但又很奇怪,他们对彼此仿佛又很熟悉,比如:林时安给夏漾点的那碗面,清汤寡水,没有葱花,却放了大量的香菜和醋,对此,她并没有任何反应,这两种小料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吧,但夏漾可以,林时安知道她可以。
两个男生吃的很快,吃完便一直坐在旁边等她,夏漾是真的没怎么吃,可林时安当时的眼神就是告诉她,不吃完不可以走,固执的演着默剧的两人结果以夏漾吃到捂着嘴想吐结束,主动说了这顿饭以来的第一句话:“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怎么了,不舒服?”林时安本还想让她多吃点,却看到她真的不是很舒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让她吃的是毒药。
“不是,就是下午酥油茶的味道,熏得我不太舒服.......”作为藏区特色饮品,酥油茶以酥油和浓茶加工而成,对于它的气味儿,有的人非常喜欢,有的人特别不喜欢,恰好夏漾属于后者,而且是特别不能接受的那种。这一点林时安不知道,夏漾也没说。
听完夏漾的话,林时安仿佛莫名一团火,烧的她和林鹏莫名其妙。
“你宁可喝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是不是也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我不喜欢,也不会让我感觉那么陌生。”
压着怒火的一句话,倒是反而让夏漾愈加平静。
林时安,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你亲手划下的。
林鹏看到这里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面对林时安的质问,女孩红了眼眶,却明显,她不愿对他作出任何解释。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啊,明明一副安安静静清风细雨般的长相,却掩盖不住那一股子倔强,和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静内敛。或许林时安气愤的,便是这份冷静。
“那个时安啊,天气越来越凉,我们送夏漾回去吧。”为了打破这种僵局,林鹏只好赶快转移话题,他注意到林时安进门时便一直盯着夏漾穿的衣服皱眉头,估计是怕她着凉,却一直没开口。
幸好,林时安没再继续说些什么,脱下身上的外套不容拒绝的披在了夏漾身上,转身走出了面馆,林鹏绅士的帮她拿起打包的餐盒也跟了上去。
外面的确很凉,她穿着他的外套还能感到丝丝凉意。视线的前方,这一年来她一直以为已经渐渐忘却的那个男孩儿,就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走在月光下,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原来所有的以为都是自以为……。一阵风吹过,外套上他残留的味道在鼻间萦绕,不知为何,眼前一片模糊。夏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是觉得眼前的风景……太美好;又或许是觉得他外套上梧桐花的味道……格外好闻……
记忆中曾有个男孩子问过她最喜欢什么花,夏漾告诉他,梧桐。她喜欢梧桐花开的季节,也喜欢梧桐花特殊的淡淡的味道,区别于其他花儿的芬芳和盛放,它一直安静的站在高高的地方有着自己该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