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头上戴着一顶上世纪深色英伦风的宽大帽子,帽檐上有着一层薄薄的白灰。
他的衣服裤子稍显陈旧,但却没有太多的褶痕。肩头上,皮靴上,同样都被那不知从哪儿来的灰尘附着。
右手拿着一柄黑伞,上头湿漉漉的。可屋外还排着长队呢,哪里下雨了。
脸看着有些年轻,但是他的两鬓却已经有了丝丝白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年龄。
“易言老师~您来了?”一名考官看见了他,精神忽地为之一振。
“对对对,刚去了下面一趟,去找找有没有适合我做实验的材料,结果碰上了异兽,弄成了这个样子。”
被叫做易言的男子忽地笑了笑,拍了拍头上的黑帽。
“哈哈,您还是这个样子,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诶对了,我来时看到你们正发愁呢,怎么了?”易言走到了一旁,把自己的伞放置在了一旁。双手随意地在裤腿上抹了抹,擦去水渍。
“刚才这位新生.....”考官如实地告诉了他。当然,话里也没有隐瞒凡生刚才与胖子的争执。
易言听完一愣,面上露出一副惊奇的表情,转过头看向凡生。
凡生一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是好看,如同一块潜藏在深潭下的宝石。棕色的瞳孔如同月亮一样挂在当中,充满了未知未解的奥秘。
“你好,我叫易言。”他看了看手心,这才伸出双手。
“凡生。”凡生说完,握住了他的双手。
“能给我看看么?你的那团......”他微微眯起双眼,顿了顿才说道“额......那团就像二角巷超市里卖的10元一小块的黑巧克力么?”
哈?什么东西?
易言见着凡生一副茫然的样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就是那种,有点苦的,吃起来腻腻的黑巧克力啊~你不知道?看来下次见面的时候,这会成为一个不错的见面礼,哈哈。”
“好吧~”凡生应该是有些理解他的意思,手心伸了出来。
“哇哦~”易言一下凑了过来,嘴巴张成了一个喔型。一只手急忙深入棕色的衣服口袋里上抓下摸,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看样子他口袋里的金属制品也太多了点。
一旁两位考官相视无奈一笑,走到一侧开始检测起下一位新生。
好不容易,易言猛的一扯才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迫不及待地哈了口气擦了擦,对着凡生手心中的“隐”观察了起来。
“奇怪,不可思议~”他忽然激动了起来,嘴巴碎碎叨叨地念着。疑问,惊讶,欣喜,费解一连串的表情全出现了他的脸上。
他抓着凡生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着,额上一阵眉飞色舞,全然无视了此时一脸囧样的凡生。
凡生一阵无言。
额,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人,自己的资质以及分班问题还没解决呢。
手中忽的一暗,在易言惊奇的一声“咦~”中,青芒一股脑钻进了手心里,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还想看一看,易言一抬头却看见凡生满眼的“嫌弃”,这才一拍脑袋,醒悟了过来。
“哎呀~久等了久等了,我这人就这样,老毛病了。”他哈哈一笑,而后轻声地问道,“对了,我也是这所学院的老师,带的A班,你要不要来我这里。”
“你是老师?”凡生挑眉,有些不相信地说
“我不像嘛?”易言一愣。
“你.....确定你不是考古的?”凡生指了指他衣服。
这样式......这灰尘......
“额......哈哈”易言挠了挠脑袋,尴尬地笑了笑“我和他们可不太一样,我只是喜欢探险什么的,经常跑到地面去,所以总是脏脏的。”
“这.....我觉的不是脏不脏的原因......”
“哦哦~你说这个装扮啊~我父亲有一点英国的血统,所以你懂的,那边稍有点名气的贵族都这么穿。”他无奈地摆了摆手。
“好吧,我信你。不过A班的话,我真的没有问题么?”凡生本就只是对这身衣服很好奇而已,听了解释,重心自然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可以的,”易言忽然充满了一脸干劲,“你其实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甭管什么纯净不纯净的,你只是当手上拿着一块融化了的巧克力就好了。何况你其实完全有能力去超A的,来我这里反倒是便宜了我。”
“好吧,那我去A 班”凡生听完,点了点头。
他也曾问过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那人却总是相当粗浅的告诉他:这不是一件坏事,不必担忧。
说真的,这样更害怕了好嘛?貌似这都是医院里家属为了隐瞒重病的患者而用的说辞。
“行,去报道吧~我也要去办公室了。”易言走到一侧,和那两名考官愉快地说了些什么,随即对凡生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凡生冲他笑了笑,再看向手中的电子板时,上头的数字已经消失,转而变成了一个导航一样的标识。
当他再抬起头时,就见得这个奇怪的男人又拿起自己的雨伞,拍了拍自己的帽檐。
“回见。”他说。
“回见”
.....
“这是我们的生活,勤劳勇敢......”
“......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也是一个团结的世界......”
“......所有人都应当手牵着手.......”
文伟住在这里已经超过3年了,每天都要听着这套单调乏味的广播学习。
笔杆子在指尖转啊转的,然而这跟知识进脑显然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这知识,它不进脑啊!
母亲总说什么生活越苦,就越是要记住那些幸福快乐的日子。可现在这种情况,哪还有什么所谓的幸福快乐可言?
作为流民,想要出头就只有两种办法。一,后天觉醒。二,学习各类工程器械知识,之后就能找到一份维修天空城的稳定生计。
“阿伟啊~你妈在那边被人围住啦!你快去啊!”一旁,一位奶奶敲着拐杖急匆匆走了过来,干嗓嘶哑着说
“什么?”文伟一惊,撒腿就朝着她指着的方向跑了过去。
还未到达路口,远透过人群他就看到一位妇女被三个青年猛地推倒在地。
“妈!”他大喊一声,。
“小兔崽子。”为首的一人呸了一声,一脚踢了过去。
文伟只觉得手上一痛,而后整个人就飞了起来,重重的掉落在了地上。他刚想起身,却被那人一脚踩住了脑袋。
“阿伟!”一旁,那名有些衰老的妇女忙爬了过来,然而却在半路被那男人一把扯住了头发,另外两人则趁机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东西。
“哼~这等东西也是你们也配吃的?”其中一人掂量了一番手上的东西,冷笑一声说道。
文伟捂着小腹,微微睁开了眼睛一看,原来那人从母亲那抢去的居然是一块白面馒头!
“强盗!”他咬着牙,眼睛瞪得圆圆的说道。
“呵,强盗?”为首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指了指文伟和他的母亲说道“现在的地面,只有强壮的人才配吃这些食物。而你们孤儿寡母的,有什么资格?”
“可那是我早上从生民那里换来的,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呀~”妇女掩面痛哭了起来。
青年的脚下,一滴泪水从文伟的眼角滑落,原来.....原来......
他抓住妇女的手腕,指尖一阵冰凉,文伟不由得心中一紧。
“生日?呵,我已经快10年没有听过这个词了。”青年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四周。他走到了人群前,指着他们说道“喂!你听过么?”
被指者愣了一愣,然后默默垂下了头。
“哼。”青年又指向另一个人,“你呢?”
“没......”
“大家都没有!”青年听到了第一个字后就大声地打断了他,他一摊手,神情激昂,
“现在的人们,即便是维持每日的吃食也很困难,所有人都在拼命地活着,所有人都在为着今天而活!可你们,居然在过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语落,风吹过黄叶,唯有那村头孤单的广播还在继续单调乏味地颂唱,“......这是我们的生活,勤劳勇敢.....”
文伟握紧的拳头之中,好像有什么要从中钻了出来。他面色潮红,胸腔一阵涌动,如同濒临喷发的岩浆。
“只有垃圾,废物!才会在现在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大汉背对着这一对母子,呸的一声吐了口痰在地面。
......
“.......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同时也是一个团结的世界......”
......
“我们不是强盗!我们只是普通人!一个卑微的流民!这才是正常的世界!”青年不知为何,今日的嘴巴像是变成了
一道倾泻的大坝,一股脑的将心中所想吐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母亲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被被异兽吞食,临死前还要大叫让自己快逃的父亲?
......
“......所有人都应当手牵着手,朝着未来,幸福而又美满.......”
......
“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有本事你抢回去啊?”青年笑了一声,一歪脑袋转回身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拳头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不对,应该是他的目光在此刻全被这个男孩的眼睛所吸引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对眼睛?鲜红而又狰狞。释然,复杂,压抑,写满了他的瞳孔。他眼角的泪水早已被这片血色所染红,就像是流血了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这对眼睛,以至于让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一旁那飞快接近自己的拳头。
下一刻,砰!拳头狠狠命中了他的脸部,并深陷了进去,一道钻心的疼痛一下在他的脑门上炸开。
两颗白牙蘸着血飞出,其下是一张被打的变了形的歪脸。
“啊——”他惨叫声,这股疼痛就像是有人在脸上钉了一把钉子!
他的身子一个后仰,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形。慢动作中,鲜血与牙齿飞溅,他的身躯呈现一个完美的拱形。随后,时间恢复了正常,那人一股脑栽在了地上。
“什么!?”他的身旁,那两名同伙一下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文伟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了头上,他抬起一脚,狠狠地朝着身前倒地的青年踩去。
“啊!”只听的又一声凄厉地惨叫响起,青年白眼一翻居然硬生生疼晕了过去。而他的右脚,此刻已经断成了两截。
那个少年他抄起一块砖头,看了一眼那两名同伙。然而那两人根本不敢直视他那双红透了的双眼。
这种瞬间爆发的速度与力量,根本不可能是常人能做出来的。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发生了一些他们只敢在梦里才会想一想的事情——后天觉醒!
要知道这种概率是极低极低的,更需要极为苛刻的先天后天条件。
文伟看向手心那道如同圆盾一样的“隐”,他的边缘却如同利齿一样的锋利。青芒缠绕,一瞬间一股爆炸般的力量充斥在他的手中。
心中的愤怒,如火焰般要吞食了他的心智,那股青芒一变,化作了夺目的红色!
“杀了他。”耳边似有人在低语。
“杀了他!”那人催促着,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快杀了他!!”
他踩着自己的那一脚已经断了,而现在,只要他愿意,他还能让他偿还的更多!
村口贴满白纸的电线杆上,广播吟诵着“爱与和平”。魔鬼的低吟与这些杂七杂八的交织在了一起,令得他一阵头疼欲裂。
“快跑!”那两名跟班转身把腿就跑。
然而身后的文伟对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丝兴趣,脑子的混沌让他只能专心于眼前一人。
耳畔忽的一个轰鸣,如同火车驶过。文伟一个俯身,对着青年的脑袋握起了拳头......